“时间不多了,快走,”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白大褂,将我拉了起来,“他们很快又会追来了,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找地儿躲藏。”
※※※
我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大裂谷。
裂谷深达六七十米,最窄的地方也有四十米宽。上面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深翠浅绿的枝叶遮天蔽日,只能看见一线蜿蜒的蓝天。
裂谷两边的崖壁上长满了灌木和苔藓。壑底是冰川,从雪坡上倾泻下来的冰雪融化成溪水,潺潺奔流,岸边绿草如茵,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绚丽得就像西藏的织锦。
我们刚沿着树藤爬到壑底,头顶上就传来了直升机隆隆的声音。裂谷里到处都是山洞,又有茂密的树林遮挡,那几架飞机反复盘旋穿梭,也没能发现我们,分头继续搜索。
“你到底是谁?”蹲在溪边喝水时,我忍不住又问那神秘人。心里有无数疑问,却又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我憋了半天还是吐出这一句。
“我说过,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他用水泼了泼脸,又还我这句打机锋似的禅语。
“我当然知道我是谁!”我无名火蹿了上来,差点对着他大吼出声,想起上空的直升机,又硬生生将声音压了下去,“遇到你以前,一切都好好的,遇到你以后全都乱套了!这一切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了!”
“你想知道什么?”他笑了笑,站起身。直到这时我才真正看清他的长相。他至少有一米八高,寸头,浓眉,满脸胡了茬,看起来近四十岁,很帅,带种愤世嫉俗的冷峻傲慢的神情。但我无法判断他是否易容。
“你说的‘眼睛最会欺骗自己’是什么意思?”我忍住气,问最关心的问题,“为什么我爸我妈,包括我所有的朋友都认不出我了?说我已经死了?”
“你觉得水面上的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是一样的?”他没回答,反而指着溪流中的倒影问我。
“当然不一样。风吹来的涟漪、水流的缓急、太阳的变化……都会影响成像。”我脱口而出。
“这就是了,”他转身朝前走,“佛祖说‘无我、无常’,孔老夫子说‘逝者如斯夫’,赫拉克利特说‘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你是画油画的,拿上一刻的光影,画现在的自己,不成了刻舟求剑吗?”
这些道理我都懂,但被他浓缩着杂糅在一起,还是让我蒙了一会儿。我想了想,说:“没错,每个人的容貌都是在不断变化的,但我和爸妈分开不过短短十天,就算我的脸发生了些改变,又怎么可能到认不出的地步?”
“你看看这张图,上面画的是什么?”他停下脚步,变戏法似的从白大褂里抽出一张彩色的卡片,上面是各种色块拼接的图案。
我端详了一会儿,确定是条蛇。
“如果红绿色弱的人看了,会说这是一只蜥蜴;色盲的人看了,会说是一条龙。”他收起卡片,继续朝前走,“同一样东西,在不同人的眼里,未必都是一样的。”
“你是说,我在他们眼里的模样和我自己看见的不一样?”我愣了一下,追了上去。
“一千个观众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人们只看到他们想看的,或者能看到的东西。比如你是学画画的,你能敏锐地捕捉到别人容貌的轮廓与特点,用笔将他重现出来,可是人多数人不能。他们甚至一转身,就忘记了别人的长相。”
他说得两可,我听得似懂非懂,想了一会儿,又问:“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为什么我爸妈和朋友全都一口咬定一年前我已经死在了雪崩里?难道就这么短短几天,他们全都一起失忆了?”
“我对你说过,人就像一台安装了Windows系统的电脑,不断地加载垃圾软件,占据内存,不断地遭受病毒和黑客袭击……”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既然电脑系统的代码能被病毒篡改,人当然也一样。”
我正想继续追问,他转身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只负责帮你重装系统,答案全在你的心里。正常人的脑细胞约有150亿个,开发的还不到10%,其余大部分都在休眠状态。你要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得激活自己的潜能……”
他凝视着我,一字字地说:“不要被你的眼睛和既有的知识结构所限制,很多事情不是你做不到,只是你以为自己做不到。”
我心里猛地一跳,想起刚才他领着我冲下几千米长的悬崖、雪坡,想起他摧毁两架直升机,想起京沪航班上的一系列怪事儿,想起当时趴在驾驶舱外的那个人……相比之下,十天前他从外滩18号顶层跃下而毫发无损,反倒显得没那么惊人了。
这时,上空又传来了直升机的隆隆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犬吠。
“他们带追踪犬来了。”他眯起双眼环顾上方,嘴角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从现在开始,你每一天都可能遇到比这更凶险的情况,如果你连这些狗都摆脱不了,就永远别想找出想要了解的真相。”
我以为他会让我脱掉衣服,涉着溪流继续前行,没想到他居然盘腿坐了下来,并示意我坐在他对面:“以现在的温度、风速和湿度,这些狗最快还要十分钟才能嗅到我们。十分钟的时间,足够我给你上正式的第一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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