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来说,是两面宿傩的手笔。
但陀艮还在我旁边,完全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清楚,“让我想想该怎么形容,嗯——应该是真的成了个字面意义上的‘垃圾堆’了吧?在那里下的手,可比在加茂家下的手狠多……了——”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两面宿傩对曾经下属的背叛心怀愤怒甚至是恨意都极容易理解,那当时在加茂一族的族地,他为什么没有如今日那般激烈的反应?
他对待两家的态度似有不同。
要说今日和那日的区别,或许就在五条悟的身上。
五条悟领域的使用,是刺激两面宿傩的导火索。
甚至不仅仅是屈辱,而是有些更深层次的原因。
我脑中闪过诸多可能,但一切猜测都是空中楼阁。
“记得帮我关注着黑市的消息,保持联络。”
一点触及答案的可能吊在我的眼前,让我心里难耐,只得匆匆和伏黑甚尔告别,返回了临时基地。
我没有让陀艮跟进来开领域,甚至没有让他近身。
他对两面宿傩本就心有畏惧,一会儿吸收手指的过程恐怕不会太好看,我担心陀艮被宿傩的手指力量祭天。
而且,在禅院家的事情已然说明,吞咽手指无论如何都带着一定程度的风险。两面宿傩的不可控性太强了。
我必须做好放弃这个临时基地的心理准备。
陀艮需要做的是和我分道扬镳,在备用的聚集点重设基地,随时接应花御和漏瑚。
也不知道那两个咒灵的计划是否顺利——不过顺利与否,都不影响大局了。
当然,还有真人。
他想带着星浆体隐匿返回是很轻松活儿,应该是最不用我操心的一队。
盘了盘现状,我长舒一口气,盘腿坐在地上,将存放手指的封印盒打开。
里面放着从总监部和五条家窃来的手指共计八根。
这个数量同时入体,我必须得做好准备。
诅咒在我的身体内奔腾,冲刷着我的体质——我尽可能地让自己提前适应手指诅咒的冲击。
两面宿傩在我体内嘲笑我做无用功。
“既然是从我的诅咒里诞生出来的东西、既然是想要吸收我手指的力量,那就要接受我带来的命运才行。”
他的用词让我极为不适,我反驳道:“命运?这种东西的存在,就是为了有一天被打破。”
我确实是成为了维系命运发展的一端势力,但我绝不会让自己永远困在这里。
哪怕是世界意识也不希望这个轮回永远不变,异端就由我来做。
“咱们俩的约定依然有效,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我说着,将手伸进盒子当中。
不需要我再多指挥,两面宿傩的嘴巴就在我掌心裂开,八根手指就这样被一口吞下。
两面宿傩也真不怕噎嗓子。
我的吐槽只来得及闪过一句,手指入口即化产生的大量诅咒真如波涛汹涌,在我的体内肆意驰骋、在我的精神里狂奔乱撞。
正常的思维在某一刻停止,记忆如明光刺入了我的瞳孔之中。
宫殿。
这显然是在某个宫殿内部。
金瓶银杯觥筹交错,大殿之上流光溢彩。歌姬柔美的身体带起飘逸的绸带,咒力萦绕在她们的掌心,催动着力量的流动,将成排的木枝催化,肉眼可见的花苞成长绽放,顿时香气四溢。
没什么战斗力的术式,但观赏性极强。
上首主座大概是个天皇,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段记忆里的天皇——是光孝,还是宇多?
如此年轻的面孔,大概是后者。
主视角下的“我”似乎对宴会本身兴致缺缺,反倒频频关注那个紧挨着天皇坐着的女子。
那正是身着华衣的天元。
她柔顺地垂目,白玉般的手指为天皇斟酒,甚至是送到了嘴边。
两面宿傩视角下的“我”,几乎轻易地把在银杯上捏出指痕裂口。
我瞳孔地震。
天元她、她……不会是天皇的某个妃子吧?
一种狗血剧情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权力倾轧、情敌相争?
又或是,因爱生恨、骨科禁忌?
……还是什么我爱你,你爱他的大型三角恋现场。
我清晰地感觉着两面宿傩的情绪变化,既视感实在是太强。
他那诅咒之王的狂霸酷炫拽滤镜,正在持续破碎中。
第43章
宴席之中的两面宿傩显然有些走神, 不论是歌舞、官员还是那些咒术表演都不在他的关注的范围内。
甚至不多一会儿,他连天元也懒得再多看几眼。
一种极度无聊的情绪充斥在他的大脑之中。
就在此时,坐在“我”下首的男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主动靠了过来, 以手遮嘴,低声和“我”提起了和天元交接的事宜。
谈话间,我意识到眼前这个人, 就是之前被提到的加茂淳司。
他的模样看上去非常普通,垂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会背叛的人。
单从他和“我”的对话中,便可以判断出,相比一直跟在天元身边办事的菅原道真和禅院英辉, 加茂淳司显然跟在两面宿傩身边的时间更久, 对两面宿傩也更忠心。
或许,这就是两面宿傩对加茂一族怒火不多的原因?
或许加茂淳司没有背叛他?
“我”皱眉,体内突然一阵无来由、无征兆的气血上涌,咒力猝不及防地上浮,皮肤表面就像是被不均匀的温度灼烧, 红色的烙印成纹, 遍布全身。
我低头只能看到手,但对两面宿傩的熟悉让我迅速反应过来, 这就是后来两面宿傩的咒纹。
此时的咒力还没有异化成后来的诅咒, 但其不可控的暴戾属性却已初见端倪。
大殿正中一圈摆放着的各色花枝——这原本是用来向天皇展示咒力的表演道具,枯木逢春, 观赏性极强。
但, 由咒力催发的生命, 自然也能由咒力夺取。
两面宿傩溢出的咒力迅速压过了表演用的术式, 术式被攻破的反噬让舞台边缘的咒术师顿时吐血, 那一圈花枝也随之枯萎。
原本推杯换盏、充满欢笑的殿内空气骤然凝固,安静得仿佛连汗水落地的声音都被听得清楚。
殿上的天皇皱眉,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旁边的天元俯首到他耳边,轻说着什么,同时也递了个眼神给“我”。
胸腔当中属于两面宿傩的情绪翻动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想要闹起来的冲动——或许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单纯地受这股咒力变化的影响。
但最终,他还是接下了天元的眼神,闷哼了一声,便起身离席。
两面宿傩大概是不把天皇放在眼里的,不过也说不上有多轻蔑,微妙的情绪中反倒是带着几分仇视与恨意。
一脚踏出殿门,石阶化云,腾空而起。
强烈的失重感拉扯着我,沉闷的味道裹挟了我的呼吸,将我从高处撤下,肾上腺素本能地被刺激出来,那一直没有消失的饥饿感在此时达到了巅峰。
记忆场景的转换也这么刺激的吗?
眼前的画面显然和刚才的宫殿是完全两个极端,逼仄的空间封锁了光源,天花板几乎抬手就能碰到,更显眼的是眼前成网的木柱。
我迟钝地意识到,这是个笼子,木笼。
笼子外面贴着无数看不懂的符咒——与其说是符咒,不如说是什么鬼画符。我在上面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咒力或是诅咒的存在。
单纯就是一张画了东西的黄纸。
“哥哥……”
身后稚嫩的声音撞在了“我”的耳膜上,这个身体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高处。“我”猛然回身,就见背后靠着笼柱的女孩儿满是虚弱的气息。
她看上去好小只——不仅仅是个子矮或是年龄小,而是那种干瘪得毫无生气的“小只”。
记忆视角中的“我”扑了上去,将她抱在了怀中。
“我”的手、“我”的胸口也是如此单薄,和眼前干瘪的女孩相比也一样不遑多让。
只是简单地转身拥抱,皮肤就贴住了笼子边缘。木刺在动作中扎入皮肤,“我”却无力在意。这时我才意识到,这个笼子狭窄得可怕,比肉眼看上去还要逼仄。
两个干瘪的小孩在其中,竟然也难以转身。
转身都难,就更别提再换姿势,几乎只能蜷起身体,低下头颅困在原地。
太可怕了。
只是一个记忆视角,就让我心生恐惧。
“好饿、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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