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大家伙儿都回归了道观,聚在一块儿,消化刚从水潭里捞出来的凉西瓜。
其次是阿誉发现的,他见天在山头乱跑,对金斗观周围的一切了如指掌。
盛夏时节,草木繁茂,他在路边采了些野花,想要给听说“昏厥在水潭旁被捡回来”的观主送去。
然后在山门旁边发现了新的植物。
一大片,原本的灌木丛消失了,都变成了这些低矮的叶子。
阿誉将摘下来的叶子给大伙儿瞧。
胡珍珍觉得自家阿弟大惊小怪,“这就是菊花嘛!”
“可之前没有啊,”阿誉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两天前还没有呢!”
“那可不得了,”元黎哄着他,把他多出来的一根手指折回去,“说不定还是绿菊。”
阿誉没见过,想想也是名贵的东西,撇撇嘴抗议,“道长骗小孩儿。”
元黎:哈哈。
除此之外,元黎还拎回来一包袱伴手礼,满满当当的,都是道家法器。
元天霸挑出一柄拂尘,就说,“这个东西,我曾见过的。”
他很难忘记与师姐重遇那天,对方顶着一个鸡窝头,灰不溜秋的道袍和一把乱糟糟的秃毛拂尘,活像个鸡毛掸子。
元天霸翻了翻,两指捏住一枚平安符,又说,“这个东西,我也曾见过的。”
小倩打断了他的回忆,“我也见过。”
猪仔说啥呢,谁还没用过观里的平安符不成,尽管她当时还在姥姥的阵营里。
空气中突然就掀起了奇怪的认知攀比。
燕赤霞不靠经验,只依据知识。他盯着桌案上的傀儡娃娃,一排小人,一排猫狸子,还有些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奇异物种。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在书里见过这个!”
燕赤霞小的时候不明白人的天赋有限,总想多学些东西。于是他在观里四处搜索,机缘巧合之下,曾在自家师父的桌上见到过一本老祖宗编著的道经。
封面写着道经,翻开一看,完全不讨论那些天人的哲学观念,只谈如何更好地当一个术士。
炼丹、算卦、画符、捉妖的那种术士。
还给小燕心中种下了一颗降妖除魔的种子。
谁知小燕长大之后,发现自己更擅长于练武,便将奇门之术渐渐抛诸脑后,全然朝着铁塔壮汉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燕赤霞看过的书不少,大多是枯燥乏味的佛经禅理,那等异想天开的书,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跟师姐解释半晌,师姐反倒笑嘻嘻道,“没错,就是老祖宗的遗泽。”
师姐端起傀儡娃娃,宣言道,“明天,我们就将迎来第一只猫狸子!”
随着元黎的发言,众人反应各异。
燕赤霞浑不在意地点头,跟她商量着拿一只回去研究。
小倩虽然魂魄已经凝实,可魂魄仍然是魂魄,没有实体,就像没有靠背的椅子,总不是那么让人安心。
元黎听了小倩的诉求,向她推销。
“小人是仿照我的模样做的,但魂魄进去后,会逐渐变成你原本的样子。动物和草木不是人的躯体,可能会导致行动或是修炼上受影响。”总之品种不同,则功能存在差异。
小倩了然地点头,表示先考虑一段时间。
围着西瓜席地坐一圈的人们其乐融融,只有元天霸和阿白对上了视线。
元天霸不着痕迹地晃动几下,阿白觉得背上的毛炸了起来。
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如同猪仔背着篓子从山下进货回来那天,头一次见到家里出现白狐时一般,如临大敌。
两人的心情大致是相通的,但并不能完全等同。
比起这个观里土生土长,自来就是师姐弟一员的元天霸,阿白又更惶恐些。
他不知道自己的惶恐来源于何处,或许因为观里大伙儿的相处本就如此。现下看来,他们在青蛙世界反倒是个特例,毕竟那里没有第四个真人,而他胜过了青蛙。
不对,好像还有个系统。
阿白在听元黎说书时,迷迷糊糊地想起这回事。
元黎从头到尾把她这几日经历串联起来,讲了个快穿者传奇本子。
为了给大伙儿猫狸子惊喜,她替系统掩盖了一些信息。因此阿白回房间的路上还在想,那个说话平板的电子生物去了何处。
他思绪纷杂,是以走得格外缓慢。
元天霸随便溜达着就超过了他,回头邀约道,“阿白去洗衣裳吗,不去的话我先去了。”
连日的奔波,已经积攒了一篓子的衣裳可以洗了!
阿白摇摇头,他回来的时间短,目前只积累了半筐,明日再去也不迟。
元天霸本想趁着浣衣的当口跟他讨论,如何应对还没到来的猫狸子,一见阿白失魂落魄(实际在思考)的模样,决定抛弃这个不争气的同伙,小跑着走了。
自小倩住进来后人口增多,加之道观大修一通,后院的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
元黎她们住在原本后院所在之处,那里既有花圃,又有猪仔小菜畦,珍珍大厨和胡夫人若是打牌到半夜三更,偶尔留宿在此。
师弟们就搬到了新的厢房,在后院东面,靠近通向后山的路上。
这对洗衣和种菜党来说只有便利。
没看元天霸搬起攒衣裳的篓子,毫不逗留就往水潭下游冲吗!
当然,由于邻近后山,时不时出现几只大彩鸡,多出一颗笋或者几丛菌子,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如何都不包括门口出现一件盆栽。
尤其是,盆栽里种的还是条毛茸茸的尾巴。
长势一般,有些蔫吧。
阿白捧着某位田螺道士的礼物。
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的梦到底是什么,闭关太久造成他遗忘了些许过往,不过没有关系,他可以慢慢做梦,慢慢回忆,慢慢养这株狐尾。
心灵上的皱褶都被抚平,阿白觉得自己变得很安稳,很平和。
他还没体会片刻,洗到一半,满手泡沫的元天霸跑了回来。
“我跟你说,我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定给那只猫狸子一个下马威,教它看看谁是这里的老大!”
元天霸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留了个心眼。
他决计不承认自己不是老大。老大怎么能只看武力值呢?按资历算,他来的比阿白早得多!
考虑到对方是只大妖,总要照顾情绪,元天霸一碗水端平。
别管老大是谁,反正不是猫狸子!
阿白:……五味杂陈。
方才元天霸在黑夜中,远远看见对方举了一盆毛茸茸的东西,或许是仙人掌?
毕竟这家伙常往沙漠跑,顺一些仙人掌仙人球回来不是不可能。
还能给观里添些特殊景观,当做“祥瑞”呢。
他兴高采烈跑回来,一低头,忽然就看清了,盆里是一条白色尾巴。
元天霸刹住了脚步。
并且十分灵活地往后跳了跳。
元天霸自己就是个妖怪,但他是个完完整整,有头有尾,从小到大都是只猪仔没发生过什么异常的妖怪。
哪怕隔壁后院住了小倩,是个女鬼,可人家但凡出门,举着红伞,伞下也是个正常人。
他要是遇见了画皮那样的鬼物,比斗志先上来的,必定是战栗。
谁不怕鬼!谁不怕异形!
尤其敌人也就算了,但狐狸是同伙。试想,你的同伙端着一条尾巴,堂而皇之地在家门口招摇……
元天霸张了张嘴巴,无声呐喊。
有没有人可以管一管啊!
阿白似乎从他惊悚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他没说出的话。
只见阿白带着一种淡淡的诡异的喜悦,故作平淡道,“这是我的尾巴。”
元天霸更僵硬了。
什么奇行种会把自己的尾巴摘下来种在盆里呢?
他不知道,他也没法问。
短短一截白色尾巴被夜风拂过,好似柔软的水草,荡出几道波纹。
-
一条橘黄色的毛尾巴扫过元黎的脸。
她嗓子眼发痒,打了个喷嚏,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掉毛?”
橘猫迈出矫健的步伐,跨过元黎,迎来了灶房窗台内胡珍珍的惊呼。
要不是她还在摘菜,必须把这只猫狸子上上下下薅一遍!
橘猫享受了观众的赞誉,骄傲地挺起胸膛……它没几两肉,挺起了肚子上的绒毛。
小倩在给它做窝。
胡阿誉也来了。
他振振有词地拉踩,自己是狐狸幼崽,当然比人类和鬼魂更懂得如何给带毛小动物做窝。在死皮赖脸的要求下,阿誉总算如愿以偿,加入伺候猫狸子的队伍。
小倩把缝好的布垫塞进猫窝,由着阿誉去整理,转过头替橘猫辩白道,“它是傀儡娃娃,怎么会掉毛呢?是不是你受凉啦,煮点姜汤喝,干嘛冤枉人家。”
橘猫神气十足地踱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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