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其意的“商量”带来的威压叫简秋宁不舒服，她缩小了步幅，垂着眼睑看自己的脚尖，每走一步肩膀上的双肩包带子似乎都要往肌肉里陷一点，紧绷的酸痛感渐渐传出。胡旭平走在简秋宁另一边，一直拉着她的手指以示安抚。
电梯里，章龄按下两个不同的楼层键。众人相顾无言，莫名的恐慌在狭小密闭的空间中愈加发酵。
“好了，简秋宁先跟我们过来一下，其它人各自回房间休息。”章龄监着简秋宁与胡旭平在李奈、方月涵和杜明暖好奇而担忧的目光中下梯，咣当一声，铁门在他们一行人身后合上。
一间小型的会议室敞着门缝，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先是淡淡的烟味。
会议长桌的一头坐着萧关。张卉带着柳曦在一侧就座。
简秋宁仔细端详柳曦的表情，她颧骨涨红着，眼神躲闪。回头看了看胡导，他的面色没有惊讶，而是了然于心的样子，但眼神中却有一丝隐忍的冷漠和不满。
就在看清屋内人员的一瞬间，简秋宁便明白了，这是要和她“商量”一件什么事儿。
就像有一双“咸猪手”妄图卡住她的喉咙，简秋宁身子不由得发起抖来，是被气的。
“哦，我们的银牌得主来了？”萧关察觉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略略抬眼，语含讽刺。“来，坐。”
“嗯…萧指导有什么事吗？”
急中生智，简秋宁捏出怯怯的嗓音回问。面对这个叫她恶心的场景，她一点也不想坐下，干脆装傻充愣。
“有事儿找你。”萧关将手中攥紧的一张纸摊开摆在小茶几上——那是明天平衡木决赛的出场顺序单。“来，小张，你和她解释一下。”
“哎哟，秋宁今天表现不错，张导在这里先恭喜你了！坐坐坐。”不像萧关态度里抽不掉的倨傲，张卉以寒暄客套为开场白，接着满面春风地欠起身，顺手斟一杯热水递过来。“你别紧张呀，我们就是和你谈谈你的比赛问题，我们这么多教练来帮你分析一下，好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简秋宁也就只能僵着腰板往柳曦旁边的椅子上一坐。
“你看你呢，全能实力特别棒，这次世锦赛前面已经比了十三个成套了，这真的是很辛苦、很不容易的啊，我们教练也特别能体谅你的辛苦，对吧。”
握着简秋宁的手，张卉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慈爱，简秋宁听在耳里竟觉得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小张导和当初知道她主动提交转组报告时，气得尖声大叫“不是我们组你能有多大出息”的那一位不是同一个人。
“那你明天任务也挺重的，对吧？平衡木是资格赛第四，自由体操是资格赛第二。两项单项决赛都可以上。但你今天也看到了，女子两项决赛之间才隔了半个小时，这对体力的消耗特别大。”
简秋宁默默地抽出了手。
“我只是从为你着想的角度给你提个建议，你可别多心啊。”张卉又软了几分声调，“你看，团体全能你自由操都是全场最高分，如果集中精力冲自由操的话，那金牌的可能性不是特别大吗？相信我，策略性放弃平衡木，舍弃你不稳定的单项，可以有更多的收获。有舍才有得，好吧？别把自己累坏了，反而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张导没必要替我担心，明天只有两项了，我体力没问题的——团体比了四项也撑下来了。”
简秋宁淡淡地应了一句。
张卉脸颊一烧，这本就叛逆的孩子果然变得更加不好对付——团体决赛的排兵布阵本来就应当考虑分担体力的问题，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要不是简秋宁意外进了平衡木决赛的话，团体大概率是要方月涵比平衡木而非其它三项必上的她来。
现在团体让人家任劳任怨的出力，转身又打起个人资格的主意，妥妥的卸磨杀驴啊。
“简秋宁，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平衡木才刚掉过，柳曦却是比了三场成了三场。”张卉的红脸唱不下去，自然轮到萧关的黑脸担纲。“你难度只有6.0，根本不具备冲击奖牌甚至金牌的可能。柳曦有6.5的难度，全能那场比安德雷亚和奎勒的分数还要高。自私最要不得，我们让你让赛，是为了冲击更好的成绩，又不是针对你，你的集体荣誉感呢？”
“我告诉你！我们跟你商量是抬举你的说法！你作为运动员应当无条件服从队里的安排！”
又是熟悉的一套诋毁。
简秋宁不肯答言，但无声的抗拒表达得明明白白。
“唉，秋宁你别误会啊，我们曦曦绝对不是想要白拿你的名额。到时候，我是说如果，如果有奖金等各方面的奖励，我们都一定会考虑到你的啊。”张卉的声音越发温柔，只可惜这份温柔却是泯灭原则的，掺着毒药的。
她把简秋宁的手掌叠到柳曦的手上，两只手，一样的冰凉冰凉。
“你说，你亚运会没有曦曦的名额，也不可能拿到自由操金牌不是？今天轮到你了，就不能帮曦曦一下吗？这队友之间啊，本来就是要有一份情义的，大家该互帮互助的时候，就要伸一把手，好不好？”
“那个名额不是因为柳曦要防伤才会让出来的吗？可我现在没这个动机，我不想退赛。”
“你这就不够意思了！秋宁我和你说，曦曦真的是挺需要这个资格的，她今年第一次上大赛，连个单项决赛都没有，跟你这已经两块个人奖牌的人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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