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大是大非是明白的。
*
“咳咳。”
惊喜来的太快,想要开口的朱祁钰,一不留神就呛到了,咳的他原本白皙如玉的脸,红的宛如银碟中的樱桃。
事发突然,于谦就坐在左近,生怕郕王被果仁呛个好歹,忙起身替他拍拍。
姜离也吓了一跳,脑中都在思索海姆立克急救法了,好在很快就见朱祁钰像白雪公主吐毒苹果似的,吐出了一枚圆滚滚的榛子仁。
于谦也松口气,又把自己的木樨玫瑰茶端给朱祁钰润一润——总不能再把原本那杯果仁茶给郕王,万一来个二轮呛怎么好。
“咳咳……臣弟御前失仪。”朱祁钰咳的嗓子都哑了,喝完了玫瑰茶递还给于谦杯盏的同时,还不忘紧着追问:“王公公当真要为皇兄跪经半年?”
见皇帝再次点头确认,朱祁钰发自肺腑饱含感情地说出了此生对王振最真诚的赞美:“果真如此的话,足见王公公对陛下的衷心,真是感天动地催人泪下震人心魄动人至深啊!”
激动的连蹦了十六个字出来。
姜离:“是啊。”
他超爱。
强制爱怎么不算爱,强扭的瓜怎么不算瓜。
而刚呛咳过的朱祁钰,眼圈通红泪水盈盈,若不知前因后果的人,单看他神色,还真以为郕王是感动哭了。
姜离也不去戳穿,任由郕王坐在一边被王公公的忠诚真挚,触及灵魂地抹泪花花。
她只转头对于谦旧事重提:“原本朝中大事多有王振操持。”这是实话。
“只是如今,朕病的厉害,他又要忙于为朕祈福祝祷,偏生四境又多生不安。”
姜离郑重道:“如先帝所言,朕就交托给于尚书了。”
她全当刚才失去了听力,没听到于谦的推辞升官,直接开始称呼尚书。
只要我敲定的快,你就不能反悔了!
而这一次,于谦没有再拒绝。
司礼监掌印太监换了人。
于谦并不歧视宦官,如永乐帝时大名鼎鼎的三保太监郑和,当真是恣貌才智,威震海外,于谦一向很是敬重——两人还曾同朝为官有同僚之谊,郑和在先帝宣德五年还曾奉命出海,过世距今也不过十五年。
那是何等人物,又岂是如今王振可比!
因此于谦对宦官群体并无看法。
他方才推辞兵部尚书,只是深怕因自己的缘故,王振故意阻挠兵部政令,耽误朝事误国误民。
其实在心中,国家现在四境多事,朝上却是文恬武嬉,边境守备空虚,他如何不急?
邝尚书碍于王振,不曾给边境增兵以备瓦剌,此事时时刻刻悬在于谦心上,简直令他忧愁的睡不着觉。
半年吗?
也够了。
他二十四岁中进士出仕,至今已有二十六年。
无论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总还记得二十四岁出仕之初所立之志:“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1]
于谦的手指碰到腰间金钑花带,只觉得冰凉。
殿内温暖,其实并不是腰间官袍所系的金带冰凉,而是——他的血热。
“臣领旨。”
字字重若千钧。
他领的不是升任正二品尚书的旨,而是——总掌天下军制,守卫大明万里山河与百姓子民的旨意!
*
见果然她所预料的那般,都不用王振去死,只要他不碍事,于谦就肯接任兵部尚书,姜离倒是默然了。
其实若是换个善于自保的朝臣,在如此情形下只怕不会答应,或是阳奉阴违混混差事:现在朝上(尤其是兵部)是堆烂摊子,谁去收拾都要格外吃力不说,还有很大的可能吃力不讨好——等王振一出来,只怕没有功劳反而有罪。
可姜离知道,于谦是会去尽力而为的。
就像史册上的他,在朝堂上站出来,担起重任说出‘绝不南迁守卫京城’,并且去请郕王朱祁钰登基稳定人心。
以于谦的心性清明,想来也知道这是埋下了怎么样的隐患,很有可能有朝一日被冠以‘迎立藩王’的罪名而至性命不保,身败名裂。
但于谦还是这么做了。
他的心思便是他对郕王朱祁钰说的那样:“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
在大明生死存亡之际,总要有人来担风险,谋国不谋身。
姜离看着眼前的于尚书,忽然想到‘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句话,有时实在是令人痛恨的精准。
6688能够感知到她的情绪,此时略微困惑:明明是达成了她想做的事,但姜离怎么反而……有些难过。
*
军国大事有所托后,姜离平了平心情,又转向了依旧在一旁泪汪汪的郕王——
朱祁钰还在为“王公公感动”中,就听皇帝点了他的名:“还有内府十库,从前也是王振管着,如今他虔诚跪佛去,自不能再沾染这些金银俗事。”
“金英与兴安又是刚换上来的,只怕不妥当。”
“郕王弟代朕监管几月,理一理账目交给朕。”
朱祁钰:诶?
何为内府十库?
是与国家财政库(国库)相对应的宫廷财政库,也就是‘内帑’,可以理解为:皇帝的私产。
十库几乎囊括了皇宫中所有的财政开支——比如内承运库,专门贮藏皇家金银珠宝;广惠库,贮钱钞等;广盈库,存有各色绫罗绸缎;内供应库,则是各种米面粮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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