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他们就知道皇帝去哪儿了。
医书中道,竹沥乃治疗咳疾痰疾圣剂。
而皇帝竟然亲自去万岁山伐竹取沥ⓨⓗ,令人送与于少保府!
而且不但自己去了,还带着太子一起。
其实朱见深是遇到皇帝出行的仪驾,得知叔父出去的缘故后自行请命跟随的:“今早去给父皇请安,听见父皇咳嗽了几声,侄儿心中很不安。”
朱祁钰:这个……大概皇兄是昨天油焖笋吃多了齁的。
但孩子的一片孝心总是不能拂逆的,而且朱祁钰近来从朱见深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那种接到皇帝托付的差使,不但不会觉得累,反而会激动于自己被器重,牟足了劲要干好、一点都不肯懈怠的‘年轻’心性。
还不知道将来漫长的苦啊。
*
取竹沥并不难,就是伐新竹裁段两边去节,架起火来烤中间部位,就能得到鲜竹沥,是一种淡青色的透明汁液。
比起各色苦的倒胃的药汁,鲜竹沥味道要好多了。
朱见深帮叔父扶着竹子,看皇帝亲自挥着刀具。
旁边锦衣卫忧心忡忡:陛下哪里砍过竹子啊,可别砍到自己或是太子啊!
朱见深是个对情绪很敏感的孩子,他觉得……叔父这砍竹子,很有点发作邪火的感觉。
果然,皇帝边砍边与他道:“将来你就知道了,朝上冠冕堂皇满口圣贤文章者众,说的天花乱坠,到底不过是为自己党锢之争。”
这些年叔侄两人虽然常见,但多是皇帝与太子之间的交流。
但此情此景,竹林里春风细细,两人共同面对一根竹子使劲,说的话就也比在宫里真切些。倒更像一位叔父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孩子。
“原本,朕总想朝臣们说的都是好话。”兢兢业业干活了,自然想将来留个明君的美名,但:“实不必被他们以此拿捏住。”
“朝上官员你大约都认过姓名脸面了吧,来,朕今日与你说说他们素日为人……”
才十三岁的太子,被灌输了些新鲜黑水。
朝臣们在他眼里都有了新鲜的形象。
想到叔父说的‘君臣亦是敌体’,将来做皇帝似乎‘孤家寡人’的日子,难免有些沉重。
直到帮叔父搬竹子的时候,朱见深的心情才又轻盈了些:他并不是没有能够全心信任的人。哪怕那人此时不在身边,正以锦衣卫镇抚使的身份,在山东督办新的书坊兼管禁绝缠足事。
朱见深想起前日收到的书信,字里行间都是明亮亮的欢喜,看的他也不觉得劳累了——山东是万姐姐的故乡,虽然她四岁就入宫,对故乡水土亲人其实都没什么记忆。但故乡是刻在骨血里的,她此番去山东做事,比从前去旁的地方更欢喜。
叔侄两人等着鲜竹沥被烤出。
景泰帝起身,心情略微好转了些:“走,回去看看他写的怎么样了。”
第70章 可以放心
万岁山就在紫禁城北面,出城门就是——若不如此近便,后来崇祯帝也不会于此山自缢。
当然,现在它还不是以此出名的标志性‘名山’,只是一处帝王出宫登高游玩的小山园林。
因离宫廷近,帝王仪驾来回不过半日。
朱见深原想告退直接往西苑去送竹沥,然而叔父带他一起往乾清宫去。
“见深啊,你也长大了。”
朱见深忽然警觉……这句话最近在叔父口中出现的频率太高。而这句话之后,往往就跟着一件新的差事。
今儿倒没有差事。
是这半日相处下来,朱祁钰看侄子乖乖跟着自己,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的简直一点儿不像皇兄的孩子,欣慰之余又有点担忧——
世上大部分家长怕老师把孩子教坏了,然而帝王家,却要担心臣子们把自己孩子教的‘太好’。
这个道理,景泰帝也是亲自走过这些年帝王生涯,渐渐琢磨明白的。
所以叫住侄子:“跟朕一起去看看某些朝臣的嘴脸。”免得以后被他们拿着圣贤道理忽悠。
路上还不忘结合自己多年经验,继续开嘲讽:“无中生有挑刺,讪言卖直谏君,都是他们擅长的。”
“到了真要办事儿的时候,一干一个不吱声。”
十三岁的太子背着装满竹沥的水囊(为太上皇所取之物自然要亲自背着),跟在皇帝后面进了乾清宫。
这不是朱见深第一次在朝上旁听,却是他为太子期间印象最深的一次朝会。以至于做了皇帝后教导自己的孩子时,也曾提过这一日的场景。
*
因皇帝是走到门口才令人通报,就地办公的百官们难免有点狼狈,像金濂这种摊子铺的大的,忙满地划拉着收拾公文。
然后一并请罪失仪。
皇帝并不在意这种小事,今日原就是杀鸡儆猴摆态度的,于是从竹林回来直奔鸡去——让罗通把他写的条陈节略呈上来。
负责盯梢的东厂宦官,就像一个严厉的监考。不但全程盯着罗通不能作弊寻外援(也没人敢大庭广众给他递小纸条),此时‘考试时间到’,还当即无情直接抽了罗通正在努力想补完一句整话的文书,上呈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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