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跋过山,涉过水。从一个个人族、妖族的地盘里走过,险死还生,几乎要将性命彻底交代。
他一路风餐露宿,族人递出的、那叫他带走的干粮早已消耗殆尽。最饿时,他甚至要同野狗抢食,咀嚼起不知名的树皮野草。
他独自一人,走过了春,走过了夏,走过了秋冬。从后世的蜀中出发,终是在不知多久之后,走到了白雪皑皑的昆仑山下。
然而等待他的,却不是那开山收徒的仙人,而是......
是什么呢?
是一个个眉目面露惊奇,要将他斩草除根的天兵天将。是那昆仑山上的仙人,已经久不入世,更不会再收徒的噩耗。
他走到了昆仑山下。他还是走到了昆仑山下。
混杂在那些采药人当中,通过乔装改扮的方式,突破了天兵天将的封锁,一步步走到了昆仑山上,走向那通往白玉京的路途。
白玉京高,高万仞。那是他未来的师祖,玉清元始天尊的道场。
当然,彼时的他是不知晓这些的。
他只是觉得,那山好高好高,高到他根本便看不到顶。而那路,又好长好长,长到叫他几乎走不到尽头。
那是较之以他从蜀中到昆仑,更加艰险,更加漫长,更加遥远的路途与距离。他的耳边,他的眼前,似乎是已经出现了幻听与幻象,在促使他离开。
可离开,如何离开,怎么离开?
在他终于是看到白玉京的大门,在他的脚,终于是踏足到仙人的土地。他听到了有声音从云层里传来,说:
“痴儿,归家去吧。”
家?他又哪还有家。他的眼中,燃起燎原的、固执且充满仇恨的火,他的记忆与思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
那叫他亲眼目睹,家中所有的一切俱是成灰,父亲死在自己面前母亲被抓走的那一日。
他想到了母亲要他平安一生的希望,想到了父亲自刎时溅出的血。更想到了族人说的,他的母亲等着他去救出。
他跪倒在白玉京前,高喊:
“我叫杨戬,我从蜀中来,希望拜在仙人门下。”
“我的父亲是凡人杨天佑,我的母亲是云华仙子,目前正被关在桃山之上。”
他给出介绍。那是他在从蜀中到昆仑的千万里路程里,在那些人族、妖族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来的真相。
拼凑出来的,有关他母亲的下落。他说:
“我要拜师学艺,我要习得一身本事,救出母亲。”
他深深叩头。他的话语,回荡在这天地。但......
无缘。
是云层里的仙人开口,告知他答案。不愿叫他所接受的答案。
他说,“我有诚心。”
然而有诚心,有天赋,有毅力,因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到白玉京前的凡人与妖族,又何止万万千千?
他并没有得到仙人的回复。他的身侧,风吹起,雪花从天空里飘落。却又在下一瞬间里被扫开,仿佛是白玉京里的仙人们,在无声逐客。
所以怎么办?
要走,要离开,要放弃吗?
要回到他那早已经没有了家的家乡,度过普通且平凡的一生,直至死亡的来临。抑或者被那些天兵天将们,斩草除根?
那一瞬间里,他似乎想到了许多许多。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去想,没去思考。
他跪倒在那白玉京下,渴了,就以积雪吞下。饿了,就用野草与粗粝的饼子、果子充饥。
他应该是要感谢他身体里的另一半、属于神明的血脉的。这使他没有想象中的孱弱,叫他的生命力足够顽强。顽强到......
顽强到什么呢?奇迹并没有降临,反倒是山下的天兵天将发现了他的突破重重封锁,发现了他的踪迹,发现了他已经来到白玉京下。
“不要惊扰了里面的仙人。”
是奉命前来搜捕,要将他杀掉的天兵天将对视过一眼,达成共识。然后举起手中的武器,向着他走来。
彼时的他尚不是后来的他,不过是一个有着半神血脉的,没有修炼的凡人。而他的躯体与意志,早便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只是在这一瞬间里,他又听到了仙人的言语,从他内心里响起。说:
“只要你现在放下,我可将你送回蜀中,使你不必再遭受追杀。”
放下,如何放下?
第37章
仙人慈悲, 给了杨戬生路。然而仙人无情,却又好似是要坐视了他的死亡。他摇头,再一次的,将那提议拒绝。
他用手抓了雪、抓了地面的尘土, 对着那袭来的天兵天将洒下。
他以怀中的利刃, 用手、用脚、用牙齿,用他所能用到的一切武器, 做出反抗。
他再一次开口, 高喊:
“我叫杨戬, 我从蜀中来,希望拜在仙人门下。”
“我的父亲是凡人杨天佑, 我的母亲是云华仙子, 目前正被关在桃山之上。”
“我要拜师学艺,我要习得一身本事, 救出母亲。”
生死面前,他自然是想要活,不想死去的。
但如果活着的代价,是放下所有的遭遇与仇恨,回到蜀中,以平凡人的身份度过一生, 他又何必来到这昆仑山上, 玉京山前?
他没有再听到仙人的回答。他的身上, 没有奇迹发生。他身体里的另一半血脉, 并没有发挥太大的效用。
盗匪, 断崖,滚石,妖族......
这一路走来, 他经历了许多许多,他遭受了许多许多危险。但他终究是幸运的。所以他来到了这昆仑山上,来到了这玉京山前。
但他却又是如此不幸。他所谓的困兽之斗,拼死一搏对神明,即使是对这些神力并不高超的天兵天将而言,同样是如此可笑。
他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他的脚下,是一眼看不到底的茫茫云层,是有罡风在呼啸。他的身后,是手拿武器,显然是被激怒的天兵天将在逼近。
他又听到了仙人的声音,问他可悔,可要放弃?可要离开这玉京山,回返蜀中。
他摇头。
他只是恨。恨他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将这天地掀翻,将那规则更改,将他的母亲救出。
让那导致了一切的祸首,付出代价。
“那是家仇。”
他开口,给出评判。但江辞却又是知晓,他最终还是拜在了仙人门下,学得一身本事,并且要将他的母亲救出的。
劈山救母最早的版本,是眼前的二郎神杨戬,而不是后来的沉香。
甚至可以说,沉香劈山救母与宝莲灯的故事,本就是由此演化而来。
遑论杨戬的讲述里,他并没有提到大哥,妹妹,提到三圣母。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我同样是在很久之后,才领会到作为一个神,所应有的职责的。”
是杨戬开口,给出总结。他说......
说什么呢?
说仙人终究是仁慈,终究是有情,终究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在他从玉京山上跳下之际,对着他伸出手,将他从必死的局面里拉回,收录到门墙。
即使仙人的卦象起,便早已经从那卦象中,窥探到了模模糊糊的未来。
将天际染红,将所有的一切都带上了血色的未来。
那么他呢?他超凡入圣,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完成了很多人一生所不能达到的修行。然后拜别了师尊,劈开桃山,想要救出母亲。
可他却又眼见了母亲陨落在自己跟前。然后在极端的悲愤之下,凭借了一腔的孤勇杀上天庭,要将头顶的不公与压迫打破。
他在人世里,留下了担山赶日的传说。
他以合拢的扇柄敲击过掌心,一声叹息,笑容冷漠且疏离道:
“我本是要以一己之力,将那天庭掀翻的。”
但彼时的他还做不到那一点。又或者说,有规则与力量在将他桎梏。于是他在重伤濒死,逃脱了天庭追杀之后,又回到了仙人身边。
他似乎将仇恨忘记。只是按照他母亲陨落之前,所想、所希望的那样,好好生活,成长。直到......
直到凤鸣岐山,他领了师门命令,来到西岐。亲身经历和参与了那场封神之战。
那自然不是一场属于凡人的战争。个中的牵扯与纠葛,更无法细说。
所以不同于江辞口中,“小邦周”与“大邑商”之间的争斗。在这个过程里,在那场战争中,凡人......
凡人又是什么呢?
是蝼蚁,是炮灰,是草芥。是任意一场仙神之间的斗法,便会被轻易波及的背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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