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唐郎求助的意图，大圣脚下随意碾了一下，唐郎顿时都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快被挫骨扬灰。
就连一旁只是观望的何不渔都感觉自己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稍不留神就会被覆灭。
何不渔想开口劝些什么，但他深刻知道，自己现在如果敢多说一个字，下一刻唐郎就得玩完。
第27章
小道士趁机跑去前厅看了一眼， 发现唐僧，猪八戒和沙僧全都昏迷不醒，师徒三人就这样头并头的躺在地上。
难怪大圣会如此盛怒， 唐僧便是他的底线。
但这怎么可能呢？
何不渔心惊地想，这几天自己都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厨房。
蜈蚣精也说过，他的毒药还差最后一味蚀骨千足蚰，火候未到， 他怎么会提前下毒， 毒又是如何被下到唐僧那的？
看出何不渔的顾虑，小道士开口替他道：“大圣爷， 人要是死了，可就问不出什么了。”
那压在唐郎胸口， 仿佛黑云压城般的威压骤然减轻。
大圣面上依旧没半分表情，只有眼中深不见底：“我给过你们机会。”
这话是对何不渔所说， 听在后者耳里，就像提前告诉对方，他要开始屠戮了。
“大圣！”何不渔瞳孔收缩，“事情还未完全查清楚， 不要冲动！”
白蛛听到动静， 也在这时跑了过来， 一看到昏迷不醒的唐僧，她脚步不稳， 几乎是连滚带爬。
“圣僧， 圣僧， 你这是怎么了？”
水珠从她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渗出，她一边跑，一边茫然抹去， 心想——
这湿漉漉的，就是她的眼泪吗？
原来妖精也是有真心的，除了演戏以外，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伤心。
圣僧，这是否就是你所说的悲悯？
以前她只想过怎么吃人，从来不会救人，但这一刻，她却好像突然懂得了人命的可贵。
她发现她还有好多佛理参悟不透，圣僧借给她的经书也没看完，若是唐僧死了，她又该去向谁讨教？
倘若唐僧这时候能醒过来，想必也会为了白蛛这潜移默化的改变感到欣慰。
何不渔想不通唐僧他们究竟是怎么中毒的，他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唐僧他们这几日来到黄花观后发生的事。
这几日从唐僧他们提前抵达黄花观起，他就无时无刻的在守着。
而且每次吃饭大圣也都在，偏偏大圣却没事。
唯一他能想到的下毒时机，就是那天大圣在厨房里把他堵住的那回。
那一次，他们俩都没在唐僧几人的跟前。
何不渔脸上阴晴不定，想明白后，他才垂首叹气道：“大圣，很可能是在你那天来厨房找我时，他们就已经被下了毒了。”
“只不过毒性现在才发挥出来。”
现在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大圣一脚踹开唐郎，金箍棒斜指地面，棒身嗡鸣作响。
他看也不看何不渔，直接打算去找蜈蚣精算账。
何不渔看出他的意图，情急之下，连忙上前挡在对方面前，“大圣……！”
现在正是大圣盛怒之下，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出来。
何不渔也清楚此事绝对和蜈蚣精脱不了干系，但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先解毒救人。
大圣看着他，“你要拦我？”
那眼神像冰封的湖面，底下藏着能掀翻一切的惊涛，现在却连一丝涟漪都不肯外露。
何不渔移开眼，试图挽救一下两个人目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冷静一下，先想办法找到解药……”
在大圣开口之前，整座黄花观安安静静，没有一人敢再说话。
他目光下敛，从何不渔侧身的角度，只能看到大圣那依旧冷硬的下颌线条。
大圣低哑道：“妖怪，始终是妖怪。”
何不渔一震，心上仿佛被狠狠刺了几下。
这下，傻子也能听出大圣话语里鄙夷的味道来。
他不禁后退了半步，然后听到大圣又道：“见恶不惩，遇奸不责，你娘没有教过你明辨是非么？”
哐当一声，只见何不渔猛地将“霁月”祭出，稳稳拦在了大圣面前。
那些大道理，他懂，然，他不得不做出自己的选择。
何不渔咬紧了牙关，天知道他多想弃剑而逃，可他知道他无路可退。
“就算是穷凶极恶之人，三尺神明在上，因果循环，自有神通收他……”
“我知道，我们都不过是无名小妖，大圣爷瞧不上我们，就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仔细听，他的声音有一些颤抖，有一些难过，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在里边。
但大圣却笑了。
直白而又不加掩饰的笑，是何不渔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微微扬起的眉不带一丝温度，不紧不慢的吐出几个字：“你用我送你的剑，指着我。”
“不，”何不渔面上都是一片青白，“我不是要和你拔剑相向，我只是……想提醒大圣，就算要收蜈蚣精，也应该让昂日星君来。”
两人之间暗潮澎湃。
“贤侄！做得好！”蜈蚣精刚收到弟子通传唐僧几人已经中毒，也顾不上别的，赶忙从观外赶了回来。
一进来便看到何不渔拿剑指着大圣的这幅光景，他倒十分欣慰。
当初他还以为何不渔依然顽固不化，不肯助他谋划唐僧肉。
蜈蚣精眼神一扫，看到了一旁被大圣一脚踹得五脏俱裂的唐郎。
见状，他不禁开口道：“徒儿……”
本来蜈蚣精的计划的确是想等毒药的最后一味蚀骨千足蚰炼好再去下毒，但他没想到他的大徒弟唐郎竟偷偷在唐僧几人刚进道观时就下了毒。
蜈蚣精有些诧异：“……是你做的？”
唐郎已经说不出话来，但看样子，除了他也没别人会去下手。
那天唐僧几人刚进道观，唐郎见孙悟空不在唐僧左右，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便直接端了下好毒的茶水给唐僧几人。
后来毒性迟迟没有发作，几天过去了几人也毫无动静，唐郎以为毒药没有炼好所以失效了，便也没有跟蜈蚣精禀报这事。
谁料现在却毒发了。
但这毒药尚未完全炼制，现在恐怕也只能令将唐僧等人昏迷不醒，不能致死。
虽然目的只达成一半，蜈蚣精仍是喜不自胜，狞笑着看向大圣。
仿佛料定对方不会杀自己，他猖狂道：“孙悟空，你敢杀我们吗？杀了我们，谁来替你师傅师弟们解毒？”
大圣表情始终绷得很紧，唇角向下，一言不发。
好一阵，他才将眼神从面前的“霁月”剑上移到了何不渔身上。
他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何不渔咽了咽唾沫，他知道这是一道送命的选择，可他没有别的路可选。
他只能朝着蜈蚣精道：“师叔，唐僧取经是天命所趋，你我皆是一颗棋子，还是认命罢！”
蜈蚣精冷哼一声：“侄儿，你认命了？”
何不渔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后又道：“我认命了。”
“你将解药给我，我可豁出性命保你不死！”
静了几息，大圣忽然低笑了一声，背光处，他的声音像隔了层雾，教何不渔竟有些听不清楚。
他听到大圣说：“这是你选的。”
“别后悔。”
老实说，何不渔都已经做好被金箍棒立刻打成齑粉的准备了。
现在已经摆明是蜈蚣精几人下的毒，他却还敢出来力保他们，他知道大圣一定对自己失望至极。
可是他没有办法，事已至此，蜈蚣精的靠山太强，一位昂日星君，一位毗蓝婆菩萨。
他想告诉大圣，他们奈何不了蜈蚣精的。
但他现在却开不了一丝口，因为他的心早已动摇。
他明明知道这些妖怪做的是错的，可是他还要谨遵佛祖授意去阻止大圣。
他其实心中也唾弃自己，想着，要是大圣就这样把他一棒打死也挺好的。
他闭了闭眼，开始幻想死了以后是不是梦外也就烟消云散了。
下一刻，却见大圣直直往前一靠，“霁月”剑的剑刃就这样不偏不倚的刺进了他心脏的位置！
剑身发烫，震得何不渔险些脱手。
冰冷的剑刃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沾湿，红色顺着清亮的剑锋蜿蜒而下。
何不渔曾经无数次拿这把剑吓唬过他的姐姐们，也吓唬过那小道士，甚至有过想拿剑砍唐郎的冲动。
可是这是大圣送他的剑，他心底里其实从来没有过想用血光来玷污这剑的想法。
这把“霁月”理应一辈子清朗皎洁，明净开阔，就像月光穿透云层，正如他昭然若揭的心意。
所以他做梦也没想到，霁月沾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个人的血，会是大圣的！
他也做梦都没想到，大圣竟然没有去杀蜈蚣精，反而用这样的方式自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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