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瞬间清醒了几分,低头见他眼眸泛出了泪光。
“什么时辰了?”
怕他萦情相思,如痴如醉的问语中,带着别离在即的哀伤。
禛钰身形一顿,潸然泪下,“窗外的烟花会燃到中宵,表妹你别看我,看烟花罢。”
襟怀中男人温热的泪,缠绵不绝。
黛玉不忍相顾,只得回首去看海边转瞬即逝的烟花。
一簇簇烟花带着美妙的哨音,瞬间攀升到顶峰,像喷薄的铁水洒在天幕,五彩的花珠迸射出来,绽放出朵朵炫丽的花火。
点点滴滴的流火徐徐下落,烟花明明灭灭间,海浪潮起潮落中,带走了旧年的余光。
苏清源在一阵烟花声中醒来了,闪动的光影浮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
他迷蒙的眼,看到明瓦纸隔断的门上,合二为一的身影,随着烟花斑斓的光,忽隐忽现,起起伏伏。
噼啪作响的声音,掩不住鱼水相欢的缠绵,他咬破了嘴唇,恨不能再死一回。
第130章
持玉笏思政登朝堂, 颁诏书凤仪戴王冠
当最后一束烟花蓬勃怒放之时,屋内亮如白昼,趁黛玉发现端倪之前, 禛钰腾出一只手来,捂住了她的眼睛。
扬起脖子, 用炙热的吻掩盖他的心虚与惶恐。
缠在腰间的软藤, 柔柔地滑落下来, 禛钰将沉睡的姑娘抱起,推门出去。
眼见晴雯跌跌撞撞地往回赶,章明在后面提着灯紧追。
禛钰站在院墙外, 俯身再次吻了黛玉的唇, 将她交到晴雯手上, “晴太医,请你送她回房休息,孤这就走了。”
风中摇曳的灯笼, 映照出白发如银的太子, 晴雯一脸愕然,嗫嚅着唇欲言又止, 却听他轻叹了口气。
“别告诉她, 没事的……”禛钰转头拍了拍章明的肩,“送她们回去吧。”
鼠患蝗灾本是天罚之刑, 非人力可挽。若要保天下三年仓满廪实, 民无饥馁,唯有他主动承负这欺天罔地、凡心如炽之责, 拿三千青丝来换。
法术只能障人一时之目, 至少在他还泪结束以前,无计奈何。
晴雯抱着黛玉, 满腹心事地离开,章明提着灯默默相随。
禛钰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晦暗的夜里,飒然转身,推开医坊的院门,走进诊室里间。
吱呀一声门开了,朔风袭来。
黯然落泪的苏清源觉察到危险的临近,仓促闭眼,屏息以待。
一片黑暗中,禛钰坐在了少年对面,慢慢捻着小指上的金刚石尾戒,抬头道:“苏陵游蹈海而亡,尸身就埋在满剌加,你根本就不是苏氏的儿子。陵游草又名龙胆,你身上的刺青是扶桑国源家的龙胆家纹。你爹风流成性,蕃息孽多,国库养不活那么多儿子,就赐庶子’源‘姓降为臣籍,人称清和源氏。她叫你清源,足见已知你的来历了。”
苏清源在枕上暗暗咬牙,睁开眼愤愤道:“那又如何,她允许我留在她身边,这就够了。”
“想留在她身边也不是不可以,”禛钰走过来,伸手捏起苏清源的下巴,动作粗暴地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那就老实做个太监罢。”
苏清源喉结下滑,将那东西生咽了下去,内心一阵慌乱,颤齿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迟春丸罢了,在你元服之前,一旦对她起心动念就会绵软无力。”无人窥见的暗夜里,禛钰幽深冰冷的眼眸,淬出一道狠厉的精芒。
还好不是断子绝孙丸,苏清源松了一口气,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千日后,我就可以好好’爱‘她了……”
“若不是你救了她……”禛钰岂能容他放肆,冰凉的白刃,瞬间划破少年纤细的脖子,与颈动脉仅有毫厘之距。
匕首入鞘,对着苏清源说:“只要抬头有天的地方,我的心耳神意就守护着她。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否则你活不到元服。”
禛钰跨出门去,檐下的灯笼漫出橘黄的光,照见章明晦暗的面容,问他:“晴太医答应嫁你了吗?”
章明苦笑,默然摇头,主子恩赐的唯一机会,如烟花一般稍纵即逝了,什么都没留下。
“竟不中用,烟花白放了。”禛钰长叹一声,拾阶而下,主仆二人挑起灯笼,沉默地走向海边的小舟。
登舟之时,禛钰系好兜帽,伸手拦住了正要解缆绳的章明,“我再给你三天时间,留在这里查出刺客的来历及幕后主谋。”
船头的玻璃灯,映着禛钰冷峻的容颜,他指向章明的心口,深邃的瞳孔中厉色闪现,沉声道:“杀了她。”
章明眸光一凛,点头称是。
禛钰坐在舟中,双手把在船桨上,“只要你心诚,老天会给你些许褒奖。”
缆绳松开,一叶扁舟浮在海上,缓缓荡远。
苍梧乡冬季极冷,百具刺客的尸体保存完好,只是朝廷封印,管辖砗磲岛的州牧,迟迟没有受理此案。
章明根据刺客黄发高鼻的形貌特征,所使用的弓箭兵刃,判断出这些刺客来自真真国王廷的扈从。
很可能是真真国王,为前次林思政设计炸毁其国两艘舰船,而向她实施的报复行动。然而幕后主谋若是一国之主,以他一人之力实在难以除掉。
黛玉向他提供了新的线索,推测道:“我想最后放冷箭的那个才是主谋。晴雯的梅花镖打出去,那人就没再攻击,应该受了伤。我在思政楼、惠民医坊两处一直没加强防卫,只把部曲大部分安排在海岸港口,巡查守边,防止凶手潜逃。如果国主派人越境杀人,岂会将全部兵力一次输出,而不留后手?”
“姑娘是想废弛关防,引蛇出洞?”章明皱眉道。
“正是,凶手熬了二十天,依旧按兵不动,等的就是新年。他一定还在附近窥视,我不能坐以待毙。”
黛玉将守在思政楼的北戎部曲,全都放回田庄休息,让苏合香带着刚刚恢复意识的苏清源,也去田庄修养。
安排紫鹃、晴雯在惠民医坊值班,自己和永龄在思政楼守株待兔。
初二晚上,雪晴天寒,黛玉打发了永龄,自己早早卧床休息。
夤夜时分,一道黑影窜上了楼梯。
那人摸到卧室,掀开帘帐,高举匕首,朝着被中拱起的身形,猛刺下去,一连几刀,刀刀深入,很快血染被衾,满手粘稠。
眼见得手,那人快意地仰头笑了起来。
露出脖子的那一刻,从天而降的套绳,圈在了他的脖子上,骤然勒紧,手中的匕首也被梅花镖打掉。
仓皇不安的视线中,倏忽涌进来几道光,伸手挡在眼前,眼神乱飘,试图找逃生之路。
不经意间与一双熟悉的眼眸对视了。
“阿静,竟然是你!”章明手挽套绳,怔在当下。
“哥!”章静错愕的眼眸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她得救了。
无论做了什么,亲哥是不会杀她的!
永龄举着烛台,引着黛玉从幔帐后转出来,
章静见到安然无恙的她,目眦欲裂,猛地回头掀开被衾,一头黑猪横躺在血泊中。
狰狞的猪头笑容诡异,吓得她尖声叫起来。
黛玉淡淡扫了她一眼,从归仁山断裂的绳索,到苍梧乡的百人围猎,无不是她的手笔。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章静是为了禛钰,心生嫉恨,才屡次向她下手。
黛玉也知这世上妒病无方可医,端看能不能想开放下了。既然禛钰留章明来处理事情,她就不必插手了。
“永龄,咱俩把年猪收拾一下,明儿送田庄上去。”
被“情敌”无视得彻底,还被当作屠夫耍弄,章静一双瞳孔瞪得极大,浑身抖得厉害,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林……”翻滚于胸的愤怒使她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只是才冒出一个字,锁在咽喉的套绳,就扼杀了余音。
“跟我来!”章明扣住章静的肩胛骨,将人拖出门外。
无星无月的夜幕下,只有灯塔的光照在波涛翻滚的海面上,怒浪拍打着沙滩,激起层层白色的雪沫。
章明一手控住长长的套索,一手扬起手肘上的劲弩,对准章静的咽喉。
“杀了她!”
这是主人的命令。
章静双眼蓄满泪水,望着铁面无情的兄长,一张脸上写满了惊吓、凄惶、恐惧,她不断地向后退步,却被套索咽喉,退无可退。
她只得彷徨地左右徘徊,踏着湿润的沙地,拼命摇头:“哥,我是阿静,求你饶我这一次,别杀我,我可是你亲妹妹呀……”
“阿静,你还不醒悟吗?是他要杀了你!”
是你爱而不得的男人要杀了你。
所以,才让他留下来,亲手结果自己的妹妹。
章静眼泪哗然而下,水光中涌现出层层叠叠哀怨,她不甘心地疯叫:“我是章家灵力最高的相师,我将来会母仪天下,你不能杀我,你也杀不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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