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由嗤笑,想必如此回环往复的“布施”,扎巴桑杰和那些挨宰的贵族、土司,历经了不知多少次了吧,乐此不疲于这样虚伪的博名游戏。
看到中原皇帝布施的种子,黛玉心头一热,与神瑛侍者对视一眼,感慨万千。
“他可真是个慷慨的好皇帝啊!对百姓是真的好!”
休歇时分,扎巴桑杰的侍者卡巴,近水楼台之便,也享受到各种吹捧与赞颂,早已飘飘然了。
仗着汉人大多不懂西番语,卡巴忍不住大肆嘲讽:“汉地僧人所施有限,不过粥米饭蔬布衣鞋袜,所以他们才得不到佛祖的福慧加持,道场渐衰。而中原皇帝的代表,竟然一毛不拔,只给一人发了一袋种子,可见武英帝简直吝啬得要命。”
黛玉不巧听了个正着,哪能让一个无知小人,毫无依据地污蔑她的爱人,她站在灯火阑珊处,扬声批驳道:“据我所知,中原武英帝藏富于民,早把自由、安稳、富足、和平的生活施与众生,他所具备的福德是你们扎巴再苦修转世千百次,也无法比拟的。”
侍者卡巴瞅了两眼,没看分明她的相貌,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讥笑道:“我承认武英帝是雄才大略的皇帝,我们西番也认同他的统治,可一袋红色种子的价值,哪里比得上金银财宝呢?平均算下来,我们扎巴桑杰布施给每个人足有五钱银子呢!”
黛玉冷笑道:“你们施舍出去的金银帮助羌塘高原的平民和农奴摆脱贫困了吗?
你们这些上层扎巴,平时无偿占有了农奴十之七八的劳动所得。再加上以禳灾的名义,随意向百姓摊派平安经、求雨经、防风经等费用,使得他们活命都难。
还用十之五的高利,放贷给他们,让农奴世代背负寺庙的债务,永世不得翻身。
对那些不能满足你们私欲的僧奴及百姓,你们动辄恐吓,私设刑罚,残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呢?
这就是你们扎巴的慷慨与仁慈吗?我看到的只是少数披着绛红袈裟的农奴主,对广大农奴进行无休止地掠夺与剥削而已。
你们的象征性的、居高临下的一次傲慢施舍,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而在中原武英帝的治下,没有奴隶,没有苦役,没有贫穷。百姓们所享有的自由、平等、公正,才是无价之宝呢。
一袋种子你瞧不上,殊不知阿赖耶识能摄藏一切法的种子,譬喻之宝,你不懂也就罢了。
武英帝所布施的是御田胭脂米中金秋收上来的嘉种,从前是宫廷专供,官贵少量可得。一斤胭脂米价值十两,一袋种子的价格你自己算一算吧。”
卡巴听得目瞪口呆,登时面上红热,心头突突地跳,他要用何种事例来证明,西番的扎巴是高贵而慈悲的呢?那些农奴不过是会说话的畜生罢了,他们没有福德智慧,就该生生世世为自己做牛做马呀。
忽见殿前一阵欢声,原是扎巴桑杰要到了。
卡巴如遇救星,按捺心神,随一群西番僧人摆班跪迎扎巴桑杰,瞅准一个空隙,悄声将黛玉方才所言,添油加醋地告知给了桑杰。
扎巴桑杰不由皱眉,看向卡巴嘴里形容的,那个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信女。
只见她穿着飘逸的玄色居士海青衣,宽大的衣袍,难掩窈窕娉婷之姿。
在各佛神案前忙碌,干些添香剪烛,供食铺灯的事,当众人对自己顶礼膜拜的时刻,那个女子竟然连眼角都未扫他一下。
扎巴桑杰听完侍者的絮叨和抱怨,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近侍捧香过来,他要礼佛。
身边的几个侍从忙将莲花拜垫铺设好,桑杰拈香下拜,恰时黛玉添完灯油抬起头来。
桑杰不由偷眼一瞥,惊为天人。煌煌灯火从佛龛上漫洒下来,瀛溶的光晕,在她脸上朦朦胧胧地铺了一层圣洁的光,更增纯美殊色,恰似佛前的明珠美玉。
那一双清澄明澈的眼眸,犹如两泓清泉,似乎有着映照人心,洞穿灵魂的神力,让人感到无比的庄严和神圣,从而陷入无边的冥想。
桑杰手中的香火,蓦然跳了一下,香灰落手,令他悚然一惊,再不敢恣意窃瞻,慌忙起身。
甚至于立身不稳,还让卡巴给扶了一下。
卡巴本想怒斥那女子不知礼数,怎可在扎巴拜佛之时,站在神台之前呢?
可是当他看到灯火辉煌下,那女子沉静端丽的姿容,仿佛瞻仰天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僧与侍者沉默地走了出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明日就是辩经之期,首日就是扎巴桑杰对阵汉僧神瑛,他们无暇旁顾。
中夜,扎巴桑杰照旧做完晚课后,熄灯休息。不多时,秋风敲窗,簌簌作响,壁龛上的一盏禅灯霍地亮起。
好似有什么从脸庞一闪而过,桑杰飒然惊醒,闪开眼来,支起上身看向灯下。
只见壁上有一女子倩影,虽不辩容色,但楚楚之姿,恰似大殿上所见之信女。
桑杰大惊之下,四处张望,惊疑这影子从何而来,忍不住出声问道:“施主,你是谁?”
影子如何回答人话,只是玉臂抬起,作徐徐解衣状……
第226章
辩经场宝玉悟非情, 赤霞宫完璧归通灵
桑杰一愣,默念了一句“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墙上的影子顿了顿, 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抛下了衣裳。
暗影完整地勾勒出女子玲珑有致的躯体, 摇摇颤颤, 令人浮想联翩。
眼见天魔持久不退, 桑杰急得满头大汗,赶紧闭眼,口中喃喃念咒。
哪知魔女不单留影墙上, 还分明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一双玉臂搂肩抚背, 上下缠磨。
桑杰慌忙警心入定,却听到一声痛苦的尖叫,霍然睁眼。
一个玉润雪白的女子, 手拈莲花, 横陈在他身前,姿容妩媚, 艳光四射。
“扎巴若肯从贱妾双身法, 现世成佛,何须无量劫勤求苦修。”
那女人扬起脖子, 抬头吻着桑杰汗湿的额头, 见他没有反抗,继而吻上鼻尖, 正欲吻他的唇时。
桑杰皱眉, 厉声道:“唵班札巴聂吽!”
女人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浑身颤动, 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两手白蛇似的,滑溜溜地缠了上来,口里娇声乱喊,不停打乱恼人的咒语。
桑杰摄心守道,观想光明,抗争了许久,魔女的音容鬼影才彻底消失不见。
待他醒来时,大口喘着粗气,身上如被汗水洗过一样。
卡巴服侍桑杰起身,发现他精神欠佳,不由关心道:“您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辩经改期?”
“不用改。”桑杰摇头,揉了揉太阳穴道:“因你告状之事,让我挂心。昨夜有清香莲女,想与我修双身法,被我识破幻相,是魔女在勾牵欲念。今日我要辩经,卡巴你替我清洗衣物,念诵忏悔文。”
他吩咐了一声,安然坐下,将绛红袈裟裹在身上,并加披黄色法衣,袒露右肩。
“是!”卡巴跪下地来,服侍桑杰穿上了锦缎长靴。
穿戴整齐后的桑杰,威严庄重,面色凝重,全无昨夜的狼狈之态,他手持白色法螺,在近侍的拱卫搀扶下向大经堂走去。
留在寮房的卡巴发现,桑杰睡卧的草榻之上,有漏失不净之物。心想:在辩经的前夜,大师梦见魔女,实在是不祥之兆。
扎巴桑杰今年二十有五,但他是乘愿再来人,准确来说他应该有一百多岁了,每一生都是十岁出家,完全不会被魔女诱惑才对。
这一切的缘起,是那个在佛前添油的信女,也无怪桑杰道心动摇了,那女子实在姝色无双,人间难得一见。
卡巴身为桑杰的近侍与护法,应该主动扫除桑杰成佛路上的一切障碍。
他迅速找到了手持大铁棒的格贵掌堂师,说明了那个女人的情况。
格贵是负责纠察僧官、巡视僧纪的人,同时他们手中的大铁棒,还赋予了十分重要的权力,能够处死影响扎巴修行的女人。
当格贵还在四处查找那个信女之时,卡巴已经在辩经场上,见到了她的身影。
滇南王与她各乘一辆金顶大白象车,并驾而来。两翼亲卫擎旗,前后童子执花,一路香水洒地,散众名花。
车上悬覆宝帐,四面垂飘华幡,只看得见两道依稀的影子。
经通译介绍,卡巴才知道,坐在香车中的美人,便是昨夜邂逅与他口角的信女,竟然还是滇南选派来辩经的优婆夷草木居士。也难怪她那样伶牙俐齿,擅长诡辩。
滇南王沐昭宁头戴赤金宝冠,身穿郡王大红金彩蟒袍,腰束玉带板,捧着供奉之宝,走下象车。
而黛玉发绾珍珠宝髻,首冠披缀华鬘长纱,一身广袖明净衣,其下霞裾,严饰环钏璎珞,腰缠宝纹绶带,如菩萨之饰。
她手持拂尘,款步下车,随着她窈窕的步态,琼佩鸣珂,飘然若仙。
众人无不赞叹,其妙好威德之相。
晴雯在人群中见了,不由笑道:“姑娘这身观音打扮可真美,也不知要迷倒多少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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