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睁眼数次，才勉强清醒了些。他一脸血迹，睁眼时都觉得眼角粘腥，口腔更是充斥着铁锈的味道。
“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唐安架好相机过来，“呦，醒了？”
“在你死前，我想弄个明白，你介意说两句不？”
陆压用一种“离谱”的眼神看着唐安，不应该是他死前想弄个明白吗？
怎么变成了，他死前，她要弄个明白了？
陆压从地上撑着胳膊起来，盘坐在地上，保持着他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但在这之前，你需为本座解惑。”
唐安依靠在沙发上，吃着仙果，心情倒是不错。“行啊，那你问吧。”
陆压不解，总觉得有诈。“你答应的太容易了。”
“你这人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想让我答应，我答应了你又不愿意了。”唐安最烦这磨磨唧唧的人了。
“你为何答应的如此轻巧？”
唐安顿了一下，轻叹道：“因你曾经也是守关人，为三界安宁做出过贡献，我敬你一尺。”
“我虽恨你杀公明老哥，也定会为公明老哥报仇。但你死之前，和死之后，我会给你最基础的尊重。”
陆压深呼吸一口气，“我想喝茶。”
唐安挥手间，一桌茶具就送到了陆压面前。
陆压给自己泡茶，倒茶。他的双手因元神即将散尽而脱力，颤抖。但他还是坚持，给自己泡上最后一壶茶。
“你为何没有被钉头七箭书所伤？”
唐安向他展示了手上的后土神戒，“这是圣人后土娘娘给我的，可以抵挡一切诅咒之力。”
“换言之，就是你在使用钉头七箭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后土神戒察觉，并警醒我了。”
陆压放下手里的茶具，似深究的眼神看向唐安。
“为何那么多圣人都偏袒于你？”他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
从前的守关人，虽也有一些助力，但没有一个人能像唐安这样，随随便便拿出一物，都是圣人之宝。
若他当年有相同的机遇，又何苦落得那样的下场？
“因为我人缘好？”
陆压轻笑一声，“即便是人缘再好，也不会让那么多圣人，不顾因果倾囊相助吧？”
唐安放下了手里的水果，正儿八经的坐了起来。“那我若说，他们都欠我的，你信吗？”
陆压闻言一愣，想起了云霄经历的种种，倒觉得唐安所言不假了。
“可圣人后土，怕不是不欠你因果吧？”
“不欠，但后土娘娘人美心善，我也是真人缘好，所以她赠了我一物，还正好防了你一手，你说巧不巧？”
陆压闭上双眼，有一种输得很不服气，又不得不服气的无奈。
“从你发现被钉头七箭书诅咒开始，便已经顺着我的局，布你的局了？”
唐安想到这，笑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是哦。”
“不是？”陆压不信，不信唐安还能抢先他一步，布下了局中局不成？
他才是那个螳螂？
唐安重新依靠在沙发上，撑着下巴道：“你猜，我为什么要回来？”
“当然我回来肯定是有自己目的，但同样的，也是给你们一个，最容易对我出手的机会啊。”
唐安自问自答后又继续问道：“你又以为，我回来的时候，为何圣人能探查到？”
陆压猛的抬起头，手中的茶盏“砰唥”一声碎于他手。
他一直都以为，是西方二圣探知唐安要去往未来，才派遣他过来，在唐安想到的时间轴上，先一步提前了一段时日。
足够他准备好，并布置好一切拖延唐安的事宜，再施加咒术，取她性命。
可如今来看，从二圣察觉唐安要回未来开始，就已经中了她的圈套？
“噗～”
“噗！”
陆压连吐两口血，捶着胸口，猛烈的咳嗽，人都咳嗽红温了。
唐安就喜欢看对手破防。“本座早就说过，亲手递给你们的刀，又怎么会被你们伤到？”
“我递出去的时候，就等着你们捅过来呢。”
“你们以为步步抢得先机，殊不知连先机，都是本座送到你们面前的。”
“借你们之局，长我之势。杀畜生，斩国运，国宝归，万事通。”
“因此，我还要多谢你，也多谢你背后那两位呢。”
陆压看向唐安的眼神里，被一种惊恐所替代。他不可置信亦无法接受，眼前之人布局竟如此缜密，连西方二圣都被她早早算计利用了。
“你当真未受一点伤？”
“伤？”唐安恍然大悟，“你是说，钉头七箭书吧。”
“确实对我身体有一点影响，但以我如今修为，不过是让我做了个噩梦罢了。”
“至于你看到的我重伤昏迷，还有吐血……”
唐安把她的化妆品都展示在陆压面前，“各种妆效，任君挑选。”
“血袋也各有大小，吞口中的，绑身上的应有尽有。”
“那些我已经用出经验来了，所以瞒过你并不难。”
陆压闭上了双眼，眼皮颤动，压制着吐血的冲动，显然是又破了大防。只得闭上眼不愿意面对现实，能落得个眼前清净。
第451章 人心和太阳，都无法直视
“我已经回答了你心中疑惑，接下来，该你回答我了。”
“陆压道人，不会输不起吧？”
陆压仍旧闭着双眼，身上的气息奄奄。“你问吧。”
“你我同为守关人，你曾经还守卫过三界苍生，为何与我刀剑相向？”
听到这句话，陆压身上黑色的火焰似燃烧的更浓烈了。
“因为我要这三界给我陪葬！”
“他们都该死，三界毁了才是清净，没有人值得被救，没有人！”
他脸上的狰狞，眼中的恨，无不在诉说他曾经的痛苦。
唐安沉吟片刻道：“你可知道，你是被人利用了。对他们来说，你只是一颗死棋？一旦用出，再无转圜之地？”
毕竟修为差异摆在这，又没有天道支持，钉头七箭书想要杀她，施术者也要遭受不小的反噬。
再加上她身上因果牵扯之大，她若真死了，陆压即便是有天道做保，也必死无疑。
所以这一局，无论怎么走，陆压都是一个死。
“本座知道，本座也不在乎。”
“只要你死，你死之后三界才能毁，人族才能灭！”
唐安深吸一口气，显然这不是他们的仇怨，而是陆压跟人族的仇怨。
“说说吧，为什么？”
“为什么？”
陆压并未多言，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双指轻点眉心，用仅存的法力，将他的记忆呈现出来。
那是一座古镇魔关，陆压带妖兵镇守此关，阻绝域外魔族冲击，结果一败涂地。
手下的妖兵，死的死，灰飞烟灭的灰飞烟灭，只留他一个人半死不活坐在城楼之上，满目血土悲凉。
人族支援的大军随后赶到，却在域外魔族残忍的收割虐杀下，溃不成军。
那些仙人本口中喊着除魔卫道，可真让他们以身殉道时，他们又怕了。
那次统领域外魔族的祖魔，给陆压和那些仙人们，玩了一个人性的小游戏。
想要活命可以，但那些仙人必须要伤害陆压才能幸存逃命。
割他一刀，皮开肉绽便可先逃百米，贯穿他身体一剑，便可先逃千里。
若是直中陆压要害，便可活着离开此处，绝不追究。
“陆压，看看你守护的三界，你应要庆幸他们只是想先逃百米罢了。”
陆压苦笑出声，落下了血泪。因为他在那些人眼中，看到了无法直视的人心。
他辛辛苦苦支撑着三界，这些人为了活命，却全都想杀他。
“咳咳，咳咳……”
陆压吐了血，他的元神已经枯竭，无法支撑记忆外显得术法了。
“之后呢？”唐安发现，她竟然可以理解陆压为何要毁灭三界。
“之后？”陆压讽刺的笑出声，“之后他们都问我，我是半圣修为，捅一刀心脏，应该不会死吧？”
“那时候本座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却无一人愿伸出援手！还如群狼虎视一般，各个恨不得争着在我身上先捅上一刀！”
“你说这三界，不该毁吗？”
面对陆压目光灼灼地质问，唐安嘴唇颤动，却说不出口。
是啊，如果是她面对这样的三界，她也定会毁了吧。
“你不该杀公明老哥。”
“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又以为我有的选吗！”
陆压咆哮的质问，让唐安心头如蒙上阴云，久久难散。
“你是被西方教救下的？”
“对，我知道他们救我一定是另有目的，可是在那种时候，他们确实救了我，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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