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的主人因此发现了他。
对方双手粗糙、裂痕间嵌着黄泥与血,正捡起勉强能够燃烧的纸张丢入火盆。火舌舔舐填满笔记的旧纸,点燃幽暗的不安。
“白厄阁下,你不该来这里。”
“我来拿她的东西。”
“没有。”
“你正在烧。”
“为什么不制止?”
“我看过。我以为你死了——至少现在,它们还属于你,我无权过问你的决定。”
对方喉间挤出一声笑。
短促的音节划过白厄耳畔,他抬眸。
“我不怪你。”
“我没说抱歉。”白厄说。他调动疲惫的身体,勉强斟酌了一番词句,还是放弃了最初的友善:“你没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停下你的动作,现在它们不属于你了。”
对方停下动作:“白厄阁下,我比你更了解她。你以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想象全是错误的。她隐瞒着一个沉重的秘密。她把秘密带进坟墓,把我也埋葬了。”
“苏尔。”
“那是一段填满灾难的时光。智慧与勇敢是她唯二的罪名。”
白厄再没有出言打断。在冗长的回忆中中亲吻你,已经是他生活的常态。
2.
白厄第一次见你是在冬夜。那时的温度很低了,夜色沉而闷,每次呼吸都会带起一阵白雾。他初到奥赫玛,没有落脚地,与同样流浪至此的人们站在一起。
“那是谁?”他问。
“奥赫玛的治安官大人。”身旁的男孩回答,“完全看不出来吧?治安官大人是整个奥赫玛最年长的人呢。”
他没有什么感觉:灵魂掏空的人,对人类的圣城没有向往与审视,他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无处可去。
“……”
“比起维持城内秩序、处理案件,治安官大人更喜欢帮助城外难民。”男孩解释,“她像在找什么人一样。”
白厄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你。荒野之上,只有一盏脆弱的灯,白光穿过纸罩子、落了一层灰。目光穿越热气与暗光,你的脸庞变得朦胧不清——
看清楚一点吧。他瞧着簇拥在你身旁的人群,迈开步伐,加入其中。
“你来了啊。”白厄听见你的声音。
刹那间,他的身体里划过荒唐与诧异,最后都沉入谨慎的心绪。自黑潮带来的屠村之祸中幸存后,他神经紧绷,无法不草木皆兵。
你抬起半垂的眸,瞧见白发男孩不安地盯着你,为难民分发物资的双手变慢、直到停下。你想要叹气,但现实不容许如此。
“预言选中了你。”你说。
你们两个人并肩朝着奥赫玛前进,你注意到男孩回头望来时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预言里没有说么?”
“我想听你自己说。”
“白厄。”
“嗯。阿格莱雅要见你,跟上。”
“治安官女士,你很奇怪。”
“哪里?”
“你好像不太认同预言。”
“很敏锐。你的心思一直这么细腻吗?”
“……”
“我不认同预言。我始终认为那是一个邪恶的谎言,只为了让人们蒙蔽双眼、抓住绝望中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为此前赴后继,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性命,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最后在劫难逃。”
“但是你在帮助黄金裔。”
“我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黄金裔?”
“你。”
白厄为这句话感到惊愕,一时之间,他连迈开步子跟上你都忘记了。
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帮助,也不认为成为黄金裔的一员就能令他得到救赎。
就算用救世的使命重新填满这具空荡的身体又如何呢?完成复仇的任务和完成救世的任务,似乎没有太大分别。
“下次见面,我希望你不是一副被仇恨掏空身体的样子。奥赫玛很安全,别像炸毛似的、警惕地打量别人。”
“……”
“帮助别人比单纯报仇要强。”你说,“往这具年幼的身体里塞点鲜花和赞美,会比装满血腥与仇恨舒服。”
他动了动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知道了。谢谢您。”
3.
“你辜负了她,白厄。”苏尔说。
苏尔展现出的厌弃令白厄惊诧。他仔细回忆,试图查证自己是否遗失了一段记忆,但他发觉并没有。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与怀疑。“这句话应该由我对你说。”白厄回答。
“你明知道我是她的学术研究助理,我们的主张有根有据,她一直在反对黄金裔的逐火之旅。”
“但她不反对我。”
“别自欺欺人,她最反对的就是你——白厄,你肯定比谁都清楚,她为什么死。”
苏尔的话语始终尖锐。他将敌意对准他心中的不速之客,不想听对方任何辩驳。
白厄没有说话。他攥住黑色的衣角,试图抚摸某个人从未真正印下的掌纹。
你们缩在一起时,你偶尔会抓住他的手、摩挲他的掌纹。
细而痒的触觉在手心蔓延时,白厄会感觉到一点好奇、激起一层坏心。他反把你的手捉住,将方才滚烫的痒意全数奉还,顺便瞧瞧,你的掌纹里有没有藏着有关于命运的秘密。
“我想看看你的手上刻着什么样的命运,别动啦。我只看一小会儿,肯定会有伟大的发现。”那时,他说。
“命运就是你会走的路,你要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
“看看里面有没有我嘛!”
“有——早就刻进去了,一直都有。”
“那就好!这样的话,等到来世,我们肯定还会再见面。”
“只要见面就可以了吗?”
“嗯,不然呢?反正都见面了,肯定不会有别的人能横插一脚了吧——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哦,说的也是。”
那时你对他表达了赞同。更重要的是,你并没有对他有关于来世的说法表达反对意见。白厄想,这说明你也希望你们来生能够相遇。
他能感觉到内心的喜悦与躁动,与肢体接触带来的痒意不同,那是一种必须按耐住的、急需填补的空虚与渴望。
他不明白它们源自何处。但他明白,自他成为哀丽秘榭的幸存者起、它们便一直纠缠着他:无时无刻不在,几乎从不表现为激烈的对抗,却时刻鼓动他做出一些超越社交礼仪的行动——依赖着你,亲近着你,渴望向你索取更多。
白厄回过神,对苏尔说:“我知道她的想法,你不必在这里试图用言辞攻击我和她的关系。对她的死,我远比你痛苦。但痛苦不能办成任何事。现在,要么聊聊我不知道的她,要么把东西给我、立刻离开。”
“我不会把东西给你。”
“那就说话。”
“她一定不想要其他人拿到它们。”
“……”
“我意识到你来翻动过这里的资料和信件时,内心只感到恐慌。我没完成她托付给我的事情——她匆匆忙忙地消失在世界上了,把秘密藏在这里、来不及毁灭,只留下口信让我一把火烧了它们。”
“然后呢?”
“这毕竟是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我心怀侥幸,总觉得不会有人找到荒山野岭里来,想偷偷留着。”
“我看见了。”
“所以我说你辜负了她。她不想要其他人知道。但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白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感到身心俱疲,遗物没有留给爱人的秘密得到了解答,但他没有因此产生任何轻松。倒不如说,从他翻开那些尘封的资料与信件起,他就再没轻松过。
“你看过吗?”白厄问。
苏尔一顿:“没有。”
“不好奇?”
“不好奇。”
你死了,并且没人知道尸体在哪个该死的鬼地方——白厄想这么告诉对方。但不清楚是独占欲、还是悲悯,或者二者皆有,他把自己发现的众多秘密藏在心底,没告诉任何人。
下一次见面……
你们还会见面吗?白厄第一次产生这样的疑惑。但随之而来的是肯定,因为你们已经说好了。
“她不想你去当什么英雄。”
“我知道。”
“你要走了吗?”
“……”
“为什么不重新开始生活?救世主。”
“她告诉你了啊。”
“否则我不会总是说你辜负了她,‘救世主’。她对你的期望里……从来没有拯救世界这一项。”
“苏尔,你知道这不可能。”
眼前人似乎是有些魔怔了,白厄想。苏尔说的没错,你的死确实也埋葬了他,他的身体也被掏空了,里面填满你的遗言。
你的遗言是一种不可为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白厄从没抨击过它们。
但假设现在白厄放弃履行救世主的职责,偌大翁法罗斯、包括你在内,不论前世今生往后,都会被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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