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回答,耳畔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
念念眼睫一撩,蓦然从袖口里摸出一个木雕,细细观摩着恶劣道:“明明雕出来更漂亮啊......”
那木雕身上穿着一件大袖尾蝶裙,挽着倾髻,温婉而优雅。可那木雕的脸上却刻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猫眼,眼睫极长,青涩而稚嫩,正是念念的脸。
李寻欢的身子已然发起抖来,这是年少时,诗音与他互诉衷肠那日穿的衣裙。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即使经年过去了,他仍记得这身衣裙。
然而此刻,尾蝶裙依旧,他的心依旧,一切却已物是人非。连木雕都被抹去了脸,就好似老天要将他赖以生存的过去也一同抹去。
他听到自己颤声道:“谁教你动我的东西。”
这话一出,他便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问下去,问下去就可以不用回答那些让他羞以启齿的问题。问下去,他就能让自己这个亦师亦父的长辈看起来还算完整。
不知是否伤了心肺,他骤然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要呕出去。
李寻欢重重喘息道:“出去。”
这两个字又似呵斥,又似恳求。
念念的心脏已似被攥紧了般生疼,她掐白了指尖,委屈道:“明明是你自己做错了,凭什么要我出去?”
即使是这般说着,她还是站起身,捂着脸跑进了夜色里。眨眼间,便再也瞧不见了。
李寻欢失力地倒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地看向屋顶。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就这样沼泽般吞吃过来,眨眼间便吞得他连骨头都不剩。
这样凄冷的夜,到底什么时候能熬到头?
念念捂上心口,面无表情地将手心的木雕扔进水里。这泄愤的一下,溅起的水花已近似人高。
她瞪一下水面,转身便走。
林诗音,林诗音。再敢想着这林诗音,她......
想到这里,她蓦然停下步子。
纵使再不甘心,她也只能承认李寻欢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却只有一股儿狠劲。
她只能依附他,讨好他,学着装模作样,像狗一样对他摇尾乞怜。
她太弱小了。她正因这份弱小而感到痛苦和愤怒。
人生处处皆是猎场,弱者只能被人嚼碎后吞吃。她绝不能做下位者,她要掌控他,支配他,占有他。
如果他敢对别人摇尾巴,她就掐死他。
心中的念头愈发极端,她却血热得颤栗起来。她早发现自己是一个疯子,然而疯子要获得快乐总是很简单。
第一步,就是将‘它’拾回来。
她知道,‘它’就藏在自己的身体里,蛰伏在皮肉下,游梭在血液中,从未离开过。
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将它唤醒的契机。
然而她却直觉,只有这个还远远不够。
要再添上一步,才能叫李寻欢和她永永远远的纠缠在一起。视线、身体、心魂全部交缠在一起。
她一面思索着向前走,一面暗恨为何没人教她这样重要的东西。
正躁郁间,不远处的草从里忽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杂声。
一阵娇吟声隐隐约约传来,念念瞳仁一转,捂紧腕口的铜铃,便弯腰潜到了草丛后边。
眼前是布满褶皱的衣裙,点点汗液淋漓不尽的落在其上,洇透一大片。
那个女人实在无处不美,她那双动人的眼睛里尽是游刃有余的畅意与愉悦。只因对面这个男人,已彻底拜倒在她的裙下。
但她仍娇柔道:“因为我对你....我已经爱上了你。”
“我......我早已爱你爱得愿意为你去死。”那男人清亮的眼里已浸满了昏濛的快乐与迷离,着魔似的吻上去献祭。
他的身躯仍是自由的,心脏却早已被缠紧,再也挣脱不得。
爱与欲,正是世间最牢固的枷锁。
念念躲在后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瞧。瞧着瞧着,嘴角就扬起了笑。
教她的人,这便来了。
凄濛的月光落在院子里,李寻欢无须抬头去看月色,便知道时辰已很晚了。
谁教他夜夜对着一轮孤月?想不知道恐怕也很难。
可夜已这样深,念念负气跑出去后却还没有回来。纵使李寻欢仍未想好要如何面对她,可他到底是她的长辈,做不到将她的安危置于自己的私绪之后。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岁月带给他的当然不仅是白发与细纹。年长者哪里会与孩子置气?
念念穿着单袄便独自跑了出去,她浑身的冻疮还未好,再受冻,恐怕又要吃苦头。
她又怕疼成那样......
也许——她今夜跑进他房里,便是为了后背上的冻疮溃烂。结果却不想发现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
李寻欢的眸光黯下去,这事他做得,难道别人便说不得吗?
念念这几句问心之言,已伤得他遍体鳞伤。然而他回想起来,却又对她生了满满的愧疚之意。
他这人便是这样,总是一味地觉得自己对不住别人。
兴云庄不是李园,这里已住了许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以念念的性子,若言语间生了龌龊,恐怕便能难善了。
他既已承诺过会管教、照顾她,便会说到做到。倘若她因此而遭遇不测,恐怕他余生都不能原谅自己。
思及此处,李寻欢已彻底坐不住了。
他提起身侧的狐裘斗篷,脚尖一点地,便已轻盈地掠了出去。
咳嗽声响了一路,他近乎将她能去的地方尽数找了一遍,仍未见到她的身影。
他呼吸一沉,心已悬了起来。思绪乱杂间,只好期望她已偷摸跑回去了。
他一掠出去三丈远,又往听竹轩疾驰而去。
夜凉如水,院子里仍是一片死寂。
李寻欢却骤然松了一大口气,只因那叫他悬着心的小不点正缩成一团,在角落里抱着膝盖乖乖地坐着。身前还摆着一个碗,配上她单薄的衣衫与满脸的冻痕,便很像一个招人怜的小乞丐。
他的心倏尔软下去,然而忆起方才的心焦与担忧,又忍不住拧起眉。
他大步走过去,走至念念面前,那些呵斥便又哽在了喉间。
因为那小乞丐的破碗里正装着满满的、尤泛着热气的醒酒汤。
两股情绪凝在胸口,被拧成粗细均匀的绳结。一枚想严厉地管教她,斥她怎能深夜乱跑出去?遇到危险该如何?冻坏了又该如何?
另一枚却只想温声安慰她,轻哄她。
他从未有过女儿,甚至连晚辈都没有。关外那十年,陪着他的只有一个铁传甲。他竟全然不知,要如何对她才好。
念念倔犟,太严厉不好。可念念又生性乖戾,太温柔亦怕纵坏了她。李寻欢忽觉在两者间找到一个平衡,竟然是那么难的事情。
他长叹一口气,陪她在门口坐下,只将手里的狐裘斗篷掷给她。
有时,默然已是一种低头。
念念仍默不作声,只跟盯金子似的盯着眼前的台阶。
良久,才伸出手,把眼前的醒酒汤默默移到他那边去。
他这人恐怕早已血里都尽是酒了,可见到褐色的汤波在眼前晃荡,李寻欢却露出一抹说不出的浅笑,端起来便喝。
他端起茶碗的架势像是捧起酒杯,当然很潇洒,可惜不过喝了两大口,便又连声咳嗽起来。
念念瞧他一眼,干脆地将身上的狐裘斗篷扔给他。
雪白的斗篷毯被似的落了满怀,李寻欢无奈笑道:“难道你是九天童子,穿那么单薄都不会冷?怎么冻伤的,不记得了?”
念念偏过头不看他,脚却偷偷的往他那边挪,直到躲进笼着他的斗篷里,安生地贴到他的胸膛上。
血热气、药香、酒香掺杂在一起,叠着苦涩的泪与难消的愁一起构成了这个温柔、踏实却又破碎的拥抱。
这是李寻欢的拥抱。
第87章 撒娇 盅杯熨贴的温烫恰好软融了此刻的……
两个人也不进屋,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窝在门口受冻。
雪白厚实的狐裘斗篷已将她整个人笼在了李寻欢怀里,连发梢都看不见。
良久,他忍不住道:“外面风大,进去吧。”
念念不说话, 只抵着他的胸口死命摇头。
李寻欢默然, 知道她气性大, 只能先歇了回屋的心思。
他只以为她还在拧巴着生闷气, 谁能想到她是在偷偷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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