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棠被心里满足的鼓胀与喜悦鼓动着,全然未觉察到他的闷闷,一把捧起狼崽子低垂着的脸,边蹭边抱紧,只觉得世间最可爱的小狼正在自己怀里。
没有白养!
极易满足的剑灵大人忍不住贴上他柔软的脸颊肉,甜津津道:“怎么这么好呀!”
“阿冷最乖了!”
......
也许是平日里吃多了糕点,黏呼夸赞的话随口就来,又是亲又是揉,直把原本心烦意乱的狼崽子砸得血管都发起烫。
无需听懂任何言语,狼少年的耳朵早已红得快要滴血。
这样的亲昵,区别于幼时母狼腹腔下的皮毛、叼至洞穴的肉块,危险时的呼唤,比燃着的篝火更炽灼,旁若无人地燎上他布满尖刺的胸腔。
进攻的利刺被烫得蜷缩,露出内里干瘪枯败的心脏。
生平第一次,无需鲜血与生肉,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混着陌生的情绪,带动着心脏鼓动起来,一阵快过一阵。
......
这种被看到、被回应的感觉实在太好,栖棠开心了一整晚,直到洞穴外的雨声渐停,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渐弱的火光虚虚地摇曳着,背后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阿冷的耳尖轻晃一下,半晌才站起身。
脚尖先着地,似落叶拂过地面,声音几近于无。
篝火映衬的洞壁上,瘦小的影子晃动着前行,抵达另一端后,又钉在原地。
狼皮摩擦的窸窣声在耳畔轻挲着,栖棠在睡梦中下意识蹙起眉,正欲翻身,指间却忽然泛起一点刺麻的微痒。
她迷蒙地睁开一条缝,只看到小个模糊的人影在晃荡,顿了会儿后才费力地垂下脑袋。
只看到一片翠绿。
戴着藤环的指节邻侧,又多了一圈一模一样的藤环,恰好卡在第二节 指骨下侧,无声地将刺眼的疤痕彻底环抱。
栖棠惺忪着睡眼,不解其意,以为是夜半心血来潮。
谁知是蓄谋已久。
小插曲过后,栖棠很快便沉沉睡去。
谁料第二天醒来时,却吓了一大跳。
——一抬眼就对上一双幽冷的碧眼,狼崽子披着狼皮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面前。
若单单如此,当然不至于被吓到。
可......才一夜间,他便似抽条的柳枝般长高了许多,眉眼也长开了些,瞧着约莫有寻常孩童七、八岁的模样。
这实在太不正常。
栖棠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倏地爬起身,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入手光滑,完全不见疤痕的踪影。
这是.....一梦两三年?
她没有问询出声,只压下面上的震惊,有些新奇地盯着狼崽子看了好几眼。
心中莫名产生了些许养大了孩子的奇异感。
怎么一下子长高了那么多。该不会没几天,就要长得比她还高了吧?
阿冷见她醒了,转身便走,一副毫不留恋的模样。
可惜背后的脚步声迟迟未响起,他的鼻翼翕合着,余光不着痕迹地往后。
脚边的碎石被轻轻踢开,似不经意。
‘嗒’的一声。
栖棠瞬间回神,倏地站起身,连忙问道:“阿冷去哪里啊?”
她揉了揉眼睛,没想着得到回复,弯腰抱起编了半天的渔网,便好奇地跟了上去。
.
骤雨后,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气与草木香。
灌木从仍湿漓漓的,栖棠看着他熟练地钻进去,裸露的皮肤被粗糙刺毛的枝叶紧裹着,芝麻大小的飞虫附上柔软的后颈、脚踝,叮咬间隐隐刺痛,他却似乎已经习惯了,眼也不眨一下,反而肌肉都松弛下来。
知道他是要捕猎,栖棠紧了紧怀里的渔网,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举起手中的渔网示意。
他把脑袋轻磕在膝盖上,移开目光,并没有什么反应。
洞穴里积攒的食物已经消耗一空,为了不教狼崽子挨饿,栖棠没有再磨蹭,在河边撒下网后,便跑进了深山里。
她记得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菝蕑,早知当时便该采点的。
阿冷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盯视湖畔的小径。
这片灌木有许多不整齐的切口,他又在好几个地方发现了被刨开的土壤与落叶,留下的蹄痕两瓣分开,前端尖锐,是獐子。
獐子是为数不多可以单独狩猎的猎物,附近的树木、岩石上也没有嗅到腥味,极有可能是母獐。
没有獠牙,比鹿还要柔弱,更适合当做粮仓。
獐子喜食地衣与蘑菇,雨后的清晨是伏击的最佳时机。
纵使这样想着,狼崽子也发觉自己无由来地暴躁、意乱,静伏猎物的耐心仿佛随着什么溜走了,无端地焦灼。
他的胸腔起伏几下,猝然低头,尖牙下刺,咬上自己的胳膊,竭力吮吸着血肉里的鲜血。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肆意蔓延,血肉顷刻间被啃咬得模糊泛白。
他却终于在胸腔的震鸣里找到了心安。
幽暗的枝叶深处,只余下渗人的吞咽声,和一抹愈来愈亮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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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pps菝蕑是薄荷
第127章 心脏的重量 为什么不摸我
拨开眼前重叠的桑叶, 栖棠雀跃地晃荡起足尖。
“采走采走......全部采走。”
她身上的纱裙已尽数被染成了绛色,小脸乌一块紫一块,发髻也散着,有几缕随着蜜渍黏在眼下, 活像是只从泥潭里钻出来的鹿。
熟透的绛果挤在五指间, 些微一碰, 汁液便顺着指缝落满了裙裾。
栖棠晃着脑袋, 全然不在意,另一手攥紧了上提的裙摆, 将整捧果子塞进鼓鼓囊囊的怀里。
深吸一口甜香后,才弯着眼抬起头, 倏地松开枝条,足尖轻抵,小心跃下树。
满山找菝蕑费了不少功夫, 摘桑果又耽误了许久, 她揉了揉鼻子,赶紧往山下跑。
忙活了一早上,得赶紧去收渔网。
不然有一只狼崽子该挨饿了。
.
栖棠步履轻盈间便到了半山腰。
日头已攀上林梢,难免燥热, 迎面吹来的风里却蓦然裹挟上了血腥味。
栖棠呼吸一紧,被细心护了一路的桑果倏地自臂弯跌落,又碾过,留下一串杂乱的绛红脚印。
纱裙的碎衣挂上枯枝,擦破了一道道口子,呼吸声与风声搅和在一起,一声比一声急促。
那股腥膻的鲜血味混在潮湿的水汽里,愈来愈浓, 栖棠白着脸,心脏被无形的丝线一瞬收紧。
溪畔的小道上,泥痕四溅,折断的灌木枝条倒伏着,点点血珠子缀在叶沿上。
连成片的水洼被鲜血染得浑浊不堪,比锈铁还要腥膻百倍的血渍点点蜿蜒着朝向另一端。
栖棠顾不得其他,下意识压了压乱跳的心口,沿着血迹一路跟上......
是一片芦苇林,血腥味混着腐泥的气味近乎要化作实质。
在危机密伏的荒山野岭里大声喊叫,无疑会招致更大的麻烦,她只好咬紧唇,忍着喉间的焦渴与心慌,弓着身子钻进芦苇丛。
比人还高的苇杆密密麻麻,耳畔满是窸窸窣窣的芦花摇晃声。
栖棠抬眼望了一圈,气息不稳地攥住交错的苇杆拨开——
吱呀一声,掀开光缝的同时,也终于惊动了丛中的怪物。
气味冲鼻的刹那,那双晃着血光的碧眼一瞬锁紧了擅闯者。
仅露出来的大半边脸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渍,利齿淌在齿关的血河里,还黏连着小块未来得及吞咽的碎肉。
这一瞬的眼神太戾,栖棠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先一步错开目光,落在他手底下那只猎物上。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猎物,它已经被剥皮、拆骨,成了一块块洒落在地的死肉,肠子、肝脏混迹其中,尚且冒着热气。
狼崽子鼻尖翕合,一言不发,手却不停地捣弄着,碾满了血泥的狼牙在血肉里深深浅浅,后半截颈链只能被迫拖在地上。
这一地的狼藉,着实有几分可怖,栖棠却面色不变,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好几个来回后,绷紧的弦才渐渐松下来。
没受伤就好。
手上的力道一松,压弯的茎杆擦过肩膀,随之响起的枝叶碰撞声,倏地叫阿冷惊起身。
仿佛警钟在耳畔敲响,栖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狼群极为护食,即使是同伴间也会对峙抢夺食物,对食物精华部位的觊觎会被视为对地位的挑战。
肉弱强食的荒野里,每一次残酷的进食里都暗藏着危机。
可她没想和他抢的。
狼崽子却似未放下戒心,径直走向她,不知被什么激怒了一瞬似的,脑袋与目光皆往下垂,喉咙深处发出阵阵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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