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理解小鹿为什么会生气, 为什么会突然把他抛下。
——或许她只是太饿了、或是太痛了。
被微妙的恐慌感催促着, 他竭力地学着小鹿的模样,试图挤出柔和的、无害的、近乎于示好的弧度。
但大抵因为从来没笑过, 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山地上拽痕蜿蜒,洞口更近了。
陌生气味扑向鼻尖的刹那, 精心挤出的僵硬弧度一瞬拉平。
阿冷的咬肌猝然鼓起,指骨铁似的钉进野猪的后颈。
.
冷血幼时被弃荒野,是狼群的养育、庇护, 才让他得以生存。
阿冷本能地对狼群充满感激与依赖, 甚至视之为亲人。
这种认同感,让他不希望狼群受到任何伤害。
然而此时此刻,他站在洞穴口,死盯着伏在小鹿腰腹前的瘸腿狼, 却蓦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被侵犯感。
兽性的本能令他感到威胁,咆哮声堵在喉管里,拼命催促着他发出警告。
——可这是曾经养育他的狼群,是他的同类。
两股情绪在胸腔里激烈驳斥。
他绷紧着腰腹喘息,停在洞口来回踱步,试图排解这种不受控的、不明缘由的进攻性。
狼会保护自己的领地和族群,阿冷当然也不例外。
理智与身躯却仿佛被劈作两半,他心里这般确定着, 脊背却挺得板直,头部高抬,连耳朵都微微颤动着。
除去缺失的尾巴无法竖起,其余姿态,已是狼群进攻的号角。
“.......做什么一直堵在洞口?阿冷。”
栖棠的余光瞥了又瞥,终于忍不住唤他。
她的声音平稳自然,只眼神略微闪躲,稍显弱势。
毕竟才过了一个白天,又没有孟婆汤给她喝。
总归有点不自在。
.......但谁教他在那儿乱晃?
这声音一出,便似久旱逢甘霖,心间的焦灼、唇齿间的躁渴一瞬被抚慰。
血液重新恢复流动,阿冷的胸腔起伏一下,突然大步向前,不打一声招呼的,腕骨用力,猛地将提着的猎物脱出手。
‘砰’的一声闷响,地面颤动,腥膻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一人一狼都被吓得一个惊颤。
整只放干血的幼年野猪被猝然摔砸在地,笔直地横亘在栖棠与瘸腿狼之间,土山丘似的阻截着。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激得瘸腿狼本能低吠出声。
栖棠也将惊呼声咽下,倏地抬起头,腮帮子鼓起:“阿冷,这是睡觉的地方!”
生肉血渍铺了一地,又腥又腻,要她睡哪里!臭死了!
阿冷照例不发一言,只抿紧了唇,站在瘸腿狼跟前,不动如山。
往日,阿冷早已很听她的话,决计不会弄脏山洞里旁的地方。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叛逆似的,手也不愿抬一下。
总不是怨她抬脚踹他了吧?
明明是他先耍得流氓!
就算非本意,那也是耍流氓!
难道还要她道歉不成?
若换作往常,栖棠早要扯起他的小脸泄愤,教到他明白事理为止。
这太可恶了!
可惜.......如今境况正是敏感之际,栖棠暂时怕了他,只好吞下口中未尽之言。
想着稍作缓和,顺便将夜半惊魂的事甩远些!
她连忙道:“这是我在溪畔陷阱里救起的瘸腿狼,你瞧瞧它。”
栖棠是想叫他瞧瞧狼腿上的伤口,阿冷却直直攫住了它的眼。
专注且利,仿佛无形的较量。
栖棠借机偏开视线,呼出口气,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小块布条被撕下,缓缓缠上清理好的创口,呼吸都竭力放轻了。
——一只瘸腿的弃狼,像极了某种相对的镜像,她无法不更用心些。
却挡不住有人偏偏要作乱,闷闷地用脑袋撞上她的肩膀。
打结的手指一颤,差点碾过伤口。
栖棠吓得颈骨一颤,连忙按着他的脑袋推远它,“......不许捣乱!”
......期盼的目光一扫而过,风似的又飘走了。
阿冷的嗓眼里发出小道危险的低吼,躁动难安的情绪倏地挂上脸,在那枚系结打好的刹那,脑袋顶着锁骨推远她。
非要叫她去看身侧猎到的整只野猪。
若是以往,小鹿一定早已抱着他毛茸茸的脑袋乱揉,拼命夸奖他。
而他便会顺势埋进她怀里,微不可查地晃一晃耳朵。
可现在,她根本眼也不抬。
无法言说的焦虑使得他攥紧了指尖,不知如何排解内心落空的坍塌感。
栖棠全然未发觉狼少年的情绪,只觉得目前的情况实在不太好。
救回来的瘸腿狼一直处在一种极端焦虑的应激状态下,瞳孔放大、肌肉紧张,完全拒绝进食。
她原本想着等阿冷回来了,身边有了同伴,这种状况应当会好转。
然而却正相反。
它的尾巴都紧紧夹在了两腿间,反复舔舐起自己的爪子,甚至开始啃咬地面。
怎么还愈来愈严重了。
栖棠有点着急,扯过阿冷的手臂,小声道:“怎么办?”
——眉头都锁紧了,全身心都仿佛牵在了那只狼身上。
阿冷嚼紧唇,忽然攥紧她的手腕,一把用力拉过来。
蓦然被猛地一提,脊背猝然相撞,栖棠身形不稳地晃了两三下才站定,缓过神便转头瞪大了眼睛。
做什么?
怎么今天老做些奇怪的举动?
阿冷盯着她不说话,过了许久,才呼吸不稳地指了指洞外。
栖棠的视线顺着他的指尖往外,外头的天已经暗下来,洞穴口一片静谧,只隐隐有风吹过。
她不解其意地歪了歪头,根据以往的经验胡乱猜测道:“怎么了?外面有什么东西?要下雨了?还是.......”
她犹豫了一会儿,半响才抬起头。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发亮,“指送他回狼群?”
残酷与温情在狼群中的边界,取决于生存与群体的利益。
当重伤的狼无法跟上行进的狼群、无法参与狩猎时,便会被直接遗弃。
在资源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甚至可能遭到群体内的攻击和驱逐。
阿冷极力按捺着那股上涌的驱逐欲,绷紧了手臂。
栖棠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吞吐道:“那是......我们出去,把洞穴让给它?”
除非生存胁迫下的妥协,否则狼绝不会退让领地。
强烈的领地意识似刀般嵌在颅骨里,阿冷却在一瞬的怔愣后,莫名地垂下了手。
狼少年躁动喧嚣的心脏随着某个字音缓缓趋于平静,被牵引似的,微凉的瞳孔轻转,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轮廓。
专注、冷冽、泛着难以觉察的微光。
仿佛一切洞穴都只是领地可割舍的边缘地带,只有她是核心。
他点头,我们。
这只瘸腿弃狼只是冷血内心的一层幻象。
到底该怎么做,当然只有他知道答案。
只是,这是不是代表着,安全的空间和逃跑路线,远比试图靠近、安抚,更能抚慰一只受伤的狼?
这个念头模糊地掠过脑海,仿佛摇晃的树影般重重。
“.......哦。”
她忙不迭地跟上去,慌忙点头。
.......
盛夏夜荒野的夜风拂过发稍,蹭得脸颊上些微的发痒。
栖棠被唤回神,赶紧叫停不知疲惫的狼少年,拖着他就地坐下。
四下望了几眼,一路向北,都不知走到哪里来了。
阿冷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盘腿坐下来,见她不出声,便动也不敢动。
只是忍不住抬眼看她。
一下。
又一下。
灼热的视线火星子似的溅过来,烫得眼角莫名升温。
她极力忍耐了好久,但在宁静的夏夜里终于败下阵来,只得慌忙下垂视线。
脑子里又开始煮起浆糊。
发红的眼睛一刻不停地转着,只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好打断此刻古怪的异样。
好在!
她的瞳孔一顿,又倏地大亮。
狼崽子出门前竟然还撕下了一整块野猪的后腿带着!
她猛地站起身,纤长的眼睫颤个不停,一面用手扇着面风,一面语速极快道:“好热啊.......烤点肉吃吧。”
阿冷偏过头,瞳孔微不可查地一转,看着迎着夜风倒伏下去的山草,很快站起身,寻柴、生火、切块穿肉.......
动作迅疾,甚至有些失了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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