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假的,这道士小子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了。
萧瑟的夜漫起雾,香已燃过半。
雪信仍全须全尾的好端端站在那儿,面色都是泰然自若。
终于有人耐不住火气,粗声粗气道:“怎么还没反应,你这道士要是敢骗我们,我就叫你......”
这狠话还未放出来,就已被白羽干脆地打断,他啧一声,“急什么?”
龙舌兰在一旁支了支雪信的腰,撅起红唇道:“看这死骗子怎么圆。”
她话音不过刚落,阵法四角便传来异动,随着簌簌的颤响声,四张黄符纸皆化作流火旋飞起来,在空气中拧成一根燃着赤火的箭羽。
破空声顿起,顷刻间便已化作一道火痕,惊雷般向雪信刺去。
铁手呼吸一窒,瞳孔骤缩,恐惧比破空之箭更快地攫住他的心脏。
无须思考,身体已下意识飞身去揽她。
那双炙热的大掌已被细密的汗水打湿,然而这双冰冷的铁手却揽了个空。
因为已有人,比他更快地将雪信扑倒在地。
赤火箭羽带着能灼烧一切的炽热温度,略过雪信,直直刺进了寒鸦的腹部,随着带起的力道将他狠狠钉在了地底。
一声凄厉的嘶吼声响起,直冲云霄,一团黑雾肆虐扭曲爬行一瞬,最终被燃烧成灰烬。
电光火石间,声势浩大的除妖仪式已经完成了。
众人皆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脑空白良久后,恐惧、震惊、不解才慢慢追上来。
他们用忌惮、惊恐、甚至贪婪的目光看向白羽,或者说,看向力量。
白羽利落地撑起身,迎着所有人朗声道:“抱歉了诸位,如各位所见,真正的妖正是蛊惑人心的药师寒鸦。我对雪信姑娘诸多言辞针对,实则是为了放松妖怪的警惕。如今妖物已除,大家尽可放心地安睡了。”
他语气放松的说道,不管满场的寂静无声,转过身露出个爽朗的笑。
他挽起袖子,对着仍在地上的雪信伸出手,“姑娘没事吧?”
眼前的那双手,清瘦修长,骨骼的每一处都似细细雕刻过。
她还未作反应,铁手已跌下身,失力般抱紧了她。
他一个字没说,狂跳的心脏却已替沉默的唇舌道尽了一切。
他胸腔起伏的气喘声,像是身处狭小密闭的暗室般重重回响着。那根极速的箭羽未伤到雪信分毫,却在冥冥中刺穿了铁手的心般叫他后怕。
“阿雪……”
真的……吓死我了。
那一瞬跌停的心跳与未道明的言下之意,只有他一人知道。
白羽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顿在半空,蓦的攥紧,不耐地啧了一声,冰冷道:“滚开。”
一道熟悉的箭羽声嗖的凌空而来!
龙舌兰的声音在耳边乍响,“小心身后!”
铁手抱紧雪信,脚尖正欲使力,然而却似泥潭深陷般,浑身忽的动弹不得。
他心下大骇!
正躲无可躲间,一双细白柔腻的手已牢牢握住了燃着火的箭羽。
嚓的一声脆响,那似火龙般的箭身已断作两半,落在了地上。
“寒鸦公子,好大的阵仗。”雪信收回被赤火灼烧出裂痕的手,淡笑道。
白羽抬抬眼皮,意味不明道:“夫人说笑了,不过是个结界罢了。还以为要费些口舌,没想到这些人牲比我预想中还要更蠢更恶些。”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龙舌兰睚眦欲裂道。
这满院子的人竟不知何时,皆瞳孔无神,状若失魂般呆站在原地。
原本处处精细的院落,化作了满地残肢断臂的荒林野坟,天空中倒挂着一轮妖异的血月。
诡谲的风声带来一些鬼泣声,阵阵寒意顺着骨头缝钻进来,像是被人摄魂到了阴曹地府。
妖。
真正的妖。
他们已中了这妖的圈套!
即使再不可置信,可答案已明明白白摆在了他们面前,不容置噱。
白羽冷冷地看向这只聒噪的老鼠,放在身侧的手轻轻一旋,漆黑的雾气凝聚在掌心。
雪信起身缓步走近他,眸光一冷,“我也正好奇的紧。”
白羽一挑眉,“我这般用心良苦,可都是为了雪夫人。”
“为了我,便不敢用真面目见我吗?”雪信的身影一闪,那双被赤火灼烧的手已紧紧攫住了他的脖颈。
第42章 我没疯 那双铁手岿然不动间便已经顶起……
白羽不怒反笑, 正欲开口,那双素白的手已骤然紧锁,猩红的赤眸微闪,顷刻间便生生将这具分身掐散了。
漆黑的浓雾在空中滞散, 只余下一片鸦黑的羽毛打个旋儿缓慢落地。
正此时, 呕哑的唳声凄厉的划破天际, 一片乌云猝然压境, 翅翼紧绷,一双双深色的瞳仁似鬼魅般瘆人。
那群乌鸦遮天蔽日般飞落呼啸而来, 如漩涡般盘飞,化作一个身长玉立, 温雅清隽的玄袍男子。
他将折扇往袖口一敲,躬身彬彬有礼道:“寒鸦特向雪夫人告罪,望夫人气消。”
他这样子实在是仪态翩翩, 像极了谦谦君子。
可实际上, 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
铁手和龙舌兰已是在场唯一清醒的两人了。
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如今连话都被封缄般说不出口,只能用内力与阴湿的妖力拼命对抗,以求挣脱桎梏。
所幸, 寒鸦根本没把两人放在眼里。
他只笑着,温润解释道:“我不过三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他们的恶欲便这样浓烈。明知重病将死的还有位贺小姐,却偏偏只想将夫人置之死地。我心疼夫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些人牲。”
“况且,寒鸦已承诺过会为夫人好生诊治,这凡人的药方自然无用。常听说这怨气、死气乃至恶念才最是滋补养魂,夫人觉得我这三管齐下的猛药, 药效如何?”
寒鸦说着,惋惜着叹了口气,目光流连在她的眉眼间,怜道:“雪夫人如此殊色,魂体却如此孱弱,我必当用心照料。”
他欺身上前,修长而冰冷的手在雪信的面颊处缓缓滑动,像是阴冷的毒蛇窥视着咫尺间的猎物。
“这院里的凡人皆可做药引。这些凡人的脏器味虽不美,但临死前的怨气与死气,却是极滋补的。寒鸦以怨气慰卿卿,夫人可否……”
雪信身形微动,微微咀嚼了他的用词,“味虽不美……寒鸦公子却特意挖出来吃个干净?”
寒鸦低下头,湿润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垂上,“夫人有所不知,鸦雀喜食腐,偏偏活人生气最能精进修为。故而我只吃将死之人的肺腑,生气夹杂着腐味,真的好味美。”
他的口腔里下意识分泌起涎水,喉结吞咽,发出咕噜的细响,唇齿都泛着一层利刃般的银光。
他眯起眼,享受似的缓声道:“反正也都是要死的人,我送他们一程,他们赠我一餐。这便是,凡人常说的,投桃报李吧?”
“一面觉得凡人只是人牲,一面又东施效颦般极尽学着凡人谦和有礼的做派。果然,畜牲始终还是畜牲。”雪信侧过头幽幽道。
寒鸦终于敛了笑意,那张脸似一层厚厚的瓷片,边缘处尽显其锋利。
“我早说,妖鬼怎能与人牲为伍呢?无碍,待我将此间的生气吸食殆尽,带夫人回家慢慢治这病。"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瞳仁一转,其间的刀锋已对准了铁手与龙舌兰。
便从这两只最令人生厌的老鼠开始。
黑雾自他身后凝聚成薄剑,然而不待利刃出鞘,一道白绫已更快飞至他的侧颈处,杀意乍现!
“你敢。”
寒鸦眯起眼,缩身摆腰,擦着白绫急退三步。
他停住身子,冷冷吐息着,手指微触颈间的血痕,一点乌青色的妖血粘腻的渗出。
“好啊。”他似是被激起了兴致,又似是真的被激怒了。
那双指节分明的手长出漆黑的长甲,他催动妖力,凌空竖起数十把薄剑,冲着雪信的方向直削过去。
雪信的白绫一旋,那数十把薄剑便被搅进了其中。
浓墨般的妖力与赤红色的鬼气相抗,无多时,只听刺啦一声,白绫乍裂,几把扭曲的薄剑叮当落地,只余几道剑气四射。
满地萧索的枯叶被剑气肆虐的飘飞,一叶障目,视线倏尔被遮挡一瞬,雪信单脚一点,身子向后折去。
一道冰冷的剑气堪堪擦过她的脖颈,几缕乌发随着枯叶飘然落下。
寒鸦睨向她脖颈间那道血痂,位置丝毫不差,这才满意般露出一点笑,玩味道:“这活人的生气,夫人也该多进食些。一身的伤还未愈,做什么舞刀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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