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祝红悻悻地下了楼,仍然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有点懵逼。
这都什么年代了,赵云澜还要她监视沈巍,提要求的神情跟当年清溪村地震后他叫她看好了沈巍别无二致。可真行,就作吧。你们俩迟早还得打一架。她就不明白了,有话好好说又不会死,偏偏他们要绕来绕去地兜圈子,在感情里,这岂不是比死还难受。
不过,要是世间所有事情都直来直去,便无从期待,也过于单调乏味了。大约正是因为有这样或那样不得已的理由,人们才会在兜兜转转的旅途中收获不一样的感受,这种领悟,不到长城,不撞南墙,皆是空谈,自是算不得英雄。
好像有句话这样说,“这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仍然热爱生活。”但愿人们有所感,有所爱,有所归属,有所依赖。
沈巍哪怕是在等待颇长时间后,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依然是端端正正的站着。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他周围的环境因他的所在而显得格外不一般。双手自然垂下在身前相环,浑身熨帖的衣服异常整洁,宛如一尊冰雕美人,只消挂上个牌子,便可以直接在原地进行展览。
看到祝红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变化,嘴角十分熟练地扬起一个标准化的弧度,细微到仅仅肉眼可见地动了动,算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沈巍道。
明知道对方是在客套,但祝红一听沈巍把自己想对赵云澜用的开场白直接说了出来,仿佛一下子就点破了自己那旁人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心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然而,一步一步走到沈巍面前看着他,生死阔别,时隔许久,不得不承认,她竟也有些怀念这张脸。
这该死的人格魅力还真不是盖的。怪不得能让老赵那么上心。
“我还以为,他会叫小郭来。那就一起走吧。”沈巍略带腼腆地微笑着。
“小郭还有别的事儿要做。我来也一样。”
祝红面子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又把自家领导骂了一个狗血喷头。有毒吧,这算哪门子监视?走哪儿跟哪儿,当人家面盯着人家,是生怕自己远几步就看不清他干嘛了吧。分明是给沈巍请了个还没他厉害的保镖,摆在旁边充人场儿的那种。这老赵是不是搁镇魂灯待傻了,太久不办案,脑子不好使了?这是对待犯罪嫌疑人的态度吗?哦对,他俩现在都是共犯了,还什么嫌疑不嫌疑的。老娘真是搞不懂人类的脑回路是怎么运作的。就一个字,不服不行。
似乎是祝红看起来无精打采蔫蔫的外表十分具有欺骗性,沈巍主动跟她没话找话,“你继任以来,族里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吧?”
祝红:“没有吧。”
“处理事务的时候还习惯吗?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多请教请教你四叔,他是族里的老资历,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身上有很多值得后辈认真学习的经验。”
祝红:“嗯,我知道。”
“我记得之前去你家办事,花族长老说很喜欢你们用的香竹风炉茶盏,只是你好像对这些品茶的用具并不很上心,是不喜欢喝茶吗?”
“……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场面上的功夫,不应付也不行。”
“也是,长大了需要接受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沈巍边走边扶了扶自己并没有滑下来的眼镜,“随着时间推移,很多事情在当时并不会有结果,但不代表继续等下去就能改变什么。身陷囹圄,也是内心闭关修炼的一种。你肩上慢慢也会扛起责任、道义。这些,总会理解的。”
怕了他了,这种长辈式盘问的操作略微有些窒息,然而沈巍丝毫不觉,祝红又不能像在家人面前一样展示出自己脾气暴躁不耐烦的一面,索性主动挑起了话头儿,“我们去哪儿?”
谁知道这不经意的一问又是一脚踩进了一个深坑里。
沈巍的步伐微微错了一拍,“他……没跟你说吗?那你们在上面……都聊什么了?”
淦。祝红心里苦。跟黑袍使聊天一个不小心是什么后果,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啊这个嘛,哈哈,小郭睡着呢还没醒,老楚和林静都在收拾东西,大庆搁屋里镇宅,老赵就是看我闲得慌,给我找点事儿干。正好你要出去办事,所以我就来给你打打下手什么的,顺便了解下这边的情况。”呼,该着是自己机灵,把话给圆上了,不然祝红总是有面前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能一眨眼就把自己劈了的错觉。
“噢,是这样啊,”沈巍笑了笑,也不再追问什么,“其实我一个人去找魏清就好了。这里不同于上面,他们的作息昼伏夜行,与常人不同,你们舟车劳顿怕是不习惯,本就该睡一觉休息休息,按你们那边的说法,应该算是,倒时差吧。”
祝红弱弱地问道:“你要去找的人应该很关键吧,不然也不至于让你亲自跑一趟。”
“曾经是,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沈巍的睫毛随着眨眼而抖动,说的话却压根就没想让祝红听懂。
这……到底是他沈巍把天儿聊死的,还是祝红觉得是自己太菜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缘故?
“那时候,江深已经成为了江殿下,入主苍穹殿,拥有足够能掌控这里的权力。但自古君王孤木不成林,不能没有肱股之臣的辅佐,不能没有能征善战的将军。这魏清,便是他们老族长给这位新任殿下举荐的人选。不过,人们并不了解这个人,甚至,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的存在。江深遵从老族长的意思,还将他贴身带着,力排众议,这才把他留了下来。事实上,他也确实能力上成,勇武不已,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颇受人尊敬,受得起人们一声魏大统领。”
祝红有些惊讶,“听起来,这人还挺神的。”
“只是这江殿下一直以来有件事情,萦绕他心头,久久不肯释怀,”沈巍继续说道,“我想,他要知道的,其实他可能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不敢确认。心理建设需要过程,也希望特调处能让事情水落石出,给他一个结果,所以,他才顺水推舟将误入领地的赵云澜拉了进来。”
“听了半天我怎么还是不懂,这人到底要干什么?”祝红问。
沈巍的笑容忽而带着淡淡的苦涩意味,抿了抿嘴,才慢慢的回答,“旧时,江殿下跟我有些过节,并不想让我再插手他的事情。当年在谷中腹地,情况特殊,我只接走了他,却没能带回他的挚友。他视我为敌,更是从此对境地外的一切,尤其是鬼族,近乎到闻之色变,欲赶尽杀绝的地步。如果凭他的逻辑查下去,无非是想向所有人证明,我是个见死不救的人。这对把我当朋友的你们来说,应该是件有趣的事情吧。”
祝红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他有病吧?折腾一溜儿够,就是要跟你置气?人都不在了,还要拉个人垫背给他当账算,他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
“人之常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哪怕换作是我……”沈巍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边正讲了一半的话,突然没来由地止住不说了。
祝红不自觉地插话:“我懂,将心比心嘛,换位思考。虽然我并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恩怨,但这也不能成为他针对你的理由啊。好歹他也算个领导了,这么没有容人之心,将来还怎么做大事啊。不过,这又和他内什么统领又有什么相干?”
觉察到沈巍的步速突然没节奏了起来,祝红扭头看他,是一张隔着镜框摸不透表情的脸,然而那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被完完全全地收了起来,再看不出一丝情绪,仿佛上一秒欲言又止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他……现在叫魏清,虽然,他本来不叫这个。”
见沈巍莫名其妙地开始冒话,祝红也不敢贸然打断,只得认认真真地听。
“这是江深给他改的名字。因为他那位早就不在了的朋友,江深一向喊他阿清。至于他的姓氏……江深没有强求。或许是知道,就算是彻底改掉,也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他现在所求,不过是当年那人的影子罢了,是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
可惜,他一直不肯醒悟。又或者,这场梦,他压根就不想要醒来。
大约孤独至深,朋友二字,就像垂死之人救命的稻草,将空洞的黑暗映照出微弱的光芒。这对于一个从小被人贩子拐走,未曾细细体味家庭温暖的孩子来说,无疑是此生最重要的一种情感寄托,却随着世道不公,随着天命无常,而一并远去,付之东流。
他恨,反而是正常的。只是,没有人愿意认同他。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不痛在他们身上,他们不懂。
如果没有合力构陷那人的王公权贵们,那人就不会被流放,如果没有四处游荡给他致命一击的谷底鬼族们,那人就不会死。所以,既然当权者说了算,那他便要成为当权者。既然鬼族该死他却动不了,那么这位鬼族大人,是不是看起来更形单影只些。
逻辑闭环,无懈可击。看似足够清晰,但也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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