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我们可不是不请自来那么没礼貌的人,”赵云澜抬起头来,“只是你们的楼阁地下那条隧道啊,太长了,走得我鞋都软了。好不容易见着天光,靠着你们家墙歇了会儿,还得防着被你们逮,哪有这个道理?”
伙计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嘴上却十分倔强地不承认,“什么隧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擅作主张要放你们一行人离开,你们不领情,不走不说,还要得寸进尺,把擅闯别人领地当儿戏,当真是道德败坏,不可不惩。”
赵云澜冷哼一声,“没礼貌。我猜,当年聚香楼惨案的故事里,也有问渊阁的份儿吧。满层的引火行文,原理是……阻水。可是唯独有一个包厢在大火后保存的完完整整,壁画后藏的通道里,墙壁皆是屏障。整栋楼明明是一个遇水即通的地方,和你们这里的独门设置如出一辙,却因符咒阻水而铸成悲剧。可见,问渊阁一点都不无辜,却在旧案的判罚中躲过一劫,你说,若我现在就要缉拿你们,想来也不冤枉人吧。”
“问渊,是要问价的。用审讯来换消息?一不道歉,二不付钱,好手段,”隔的远,看不清表情,但伙计的语气不免有些松动,“口气这么大,又有黑袍大人‘亲手’护着,你便是那位镇魂令主吧。都那么久远的事情了,特调处的手都伸到这不问世事的五弦城来了?只不过,问渊阁的传信者,非死不出阁。逮捕这法子,呵,威胁不了我们。”
沈巍默然地盯着自己握住赵云澜的手许久,碍于旁人的话,不自然地轻轻松了开。
赵云澜让那人的话给气笑了,嘴上不饶人,手却跟了上去,一把倒是攥上沈巍的手腕。
“你看看,到底是小国寡民的小城邦,没见过世面,人家连咱俩都不怕,”赵云澜挑了挑眉毛,小声问站在一旁的沈巍,“你怕啥,碰个手腕而已,这就害羞了?”
说着,赵云澜转向阁楼,并不友好地回敬道,“警告你啊,早都法治社会了,要是我好好问你不说,不尊法度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你不听他的话,等于打我的脸。念在你年纪不大,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不然我的猫都能让你倒着走路。我只是好奇,为什么那些人非要烧了聚香楼不可?难道他们里面有人,盗取了你们的机密不成?”
话音刚落,半晌不吭声犹如透明人的魏清忽然被什么东西一呛,捂着嘴咳嗽起来,一声声填补安静的气氛,可是哪怕再尽力地减小音量也是徒劳,手挡不住声音的扩散,显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对上下面的人不解的眼神,伙计这才多看了魏清一眼,疑惑片刻,但很快便没忍住地嗤笑了几声,言语不再针对赵云澜,而是话锋一转,颇为愉快地朝着这个咳嗽得不能自已的人,“清心君?你还好意思回来。是觉得被逐出师门太过羞辱,还是要带些旁人来评道理,为你正名?有你带路,也难怪他们能在府里走这么深。这水汽的毒素发作缓慢,你早已不服阁内古味茶,才会咳嗽得这样急,这入门第一道的考核,难不成,都给忘干净了?”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清心君?他是问渊阁的人?”赵云澜扶着弓着身子咳嗽得没法答话的魏清,耐着性子,却恨不得把楼上那几个人瞬间捅下来。
“算不上,早就不是了。你这人真有趣,你自己的朋友,你问他啊。哦我忘了,他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吧。反正我没空跟你在这废话,你们要是再不走,就算以二位的底子,这雾气可伤身损心,恐怕也撑不了太久吧。要不是看你们执意想问的东西不少,又都是天字号级别的消息,价值不菲,是笔不错的买卖,我才懒得奉陪呢。出门右拐不送,下次想好了再来吧。”
这种高傲的态度把赵云澜气够呛,对面的人已经从该在的地方消失不见,空气中的湿度也逐渐降了下来,看来对方并不想让他们在这里出事,至于是不是介意来者的身份不想把事情闹大,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却无从得知。
但至少,这趟外勤确实没白跑,能搞清楚聚香楼与问渊阁关系匪浅便是最大的突破口。所有的谜团顺着隐约可见的丝线交错纵横,却始终途径这片未知的领域。至于魏清的出身也歪打正着的有了眉目,虽然……
赵云澜:“他怎么样了?”
沈巍:“我封了他几处心脉,防止气息流窜,止了咳嗽,闭目使之养神。但他身体状态不佳,最好能尽快躺下休息,平稳呼吸,而且不要动用外力,防止毒素扩散加快,不然以他刚才要自戕的架势,恐怕接下来的情况并不会很好。”
赵云澜:“所以你早就知道他身上有镇魂锁对不对。”
“……”
本以为赵云澜会用他那一贯怀疑和试探的表情来继续下面的对答,但是让沈巍没想到的是,他听到的竟然是这样一番话。
“我不问你为什么会碰巧出现在这里,也不问为什么你知道的事都不肯告诉我。我敬你,尊重你,喜欢你,所以你怎么做,做什么,都没关系。一个人的日子很苦吧,虽然你现在不是独自一人,但你从过去时光里带来的这份凡事自有决断的习惯,留着便是了,没人会强求。我说过,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知道吗?”
沈巍笑了。这人还是那样,大气周到,又不失温柔。
“嗯,好。”
经历过的一切,越是真,愈假,越是假,却更真。
当一个人有了想守护的人,怎么做,都不过分。当这个守护者又有了自己的守护神,交相辉映,双宿双生,便没有了分别,没有了先后,没有了你左和我右。
眼见着赵云澜架着魏清往前走,略显吃力地还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柔声问沈巍,“怎么又愣神了,你在学校教书也这样的话,校长不得找你谈八百次话了?我可还等着上沈教授的课呢,咱得争取尽快把这边的事情结了,踏踏实实回家过年去。走吧。”
走吧。送我回家吧。
沈巍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半夜路边捞起个胃疼的人,自己开车送他回家一样,场景和回忆不断地重复在他的脑海里,变幻着,更迭着,而始终不变的是那自始而终独一无二的那张脸,那个人。
与从前不同,这一次所有深浅不一的回忆,全都是这一世,遇到赵云澜之后所创造和拥有的,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他看着赵云澜和魏清,忽而头一次生出了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的欲望。如果只是因为赵云澜的那几句话就让他这样肝脑涂地,他也认了。
真是不争气啊。
“魏清……是我送他进问渊阁的。”
赵云澜闻言,不明就里地看着沈巍。
“救下他时,他已奄奄一息,本该时日无多……”沈巍站在原地,生涩地说道,“但老阁主……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不忍心看他陨落,便收他做府上学徒,赐名清心,细心照料,教他机关算术,让他成为谍者,效命于问渊阁。但由于先天记忆力不足,再加后天损伤,让他无法在这样的情报场所长此以往待下去。幸而魏清的功夫出众,得以拜托老阁主向江深举荐,这才获得了现在护卫长的头衔。只不过,问渊阁对内,都说他是因为能力不行而被逐出师门。”
赵云澜调侃道,“沈教授不仅教书,还到处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难怪这里的地形他这么清楚,不过那小二诋毁他的语气可真是让人来气,这种地方的人要说话都是这么乌烟瘴气的,那不待也罢,离开很正确嘛。话说……他是因为什么受那么重的创伤啊?”
沈巍咬了咬牙,像是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
“啊没事没事,不能说就算了。”赵云澜随口打哈哈,反正以自己的聪明才智,知道只是早晚的事,自己天天守着沈巍,还愁没有了解的机会吗?
“噢对了,外面还几个等着咱们的瓜娃子呢!不知道他们自己自救了没有。估计是没有……或者……有?到底有还是没有呢,是个问题。祝红可跟我说了,大人你啊,孤身勇闯问渊阁,她一介女流可跟不上大人您的脚步。”
“她过谦了。不过难为让她等了那么久。”沈巍上前搭了把手。
“行了行了,逗你呢,不过这问渊阁闯一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赵云澜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有你给我撑腰,所以刀山火海,都显得不过如此。”
第32章 (三十二)寒门幽香
◎开盖一闻,清爽的茶香微微透着苦,混合果糜与鲜花的前调,或许这古味茶真的能治病。◎
五弦城以北,规规矩矩的主城区里,主要是贵族亲眷的居所,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事的爱好就是外出赏玩,寻山林野趣,或者聚在一块召集舞会和宴席,虽不是宫廷人,但这番礼制依然被千百年承袭了下来。
五弦城以南,逐渐是市井小民聚集活动的场所,不同于苍穹殿的冷清,集市常年开放,供城中居民采买,小作坊和小商贩比比皆是,为了实现更好的生计,人们往来于坊市,自力更生,自给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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