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们不管,许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痴魂怨灵。然后听其他人,在远处讨论同样的话题,类似的困境,成为历史闭环的一部分。横插一杠,不是多管闲事,不是拔刀相助。值不值得仅仅也只是衡量标准。唯有创造心的羁绊,才是活着的人与这个世界的真正联系。”
仿佛在一个孩子和一位长者的对话间,有个声音隐隐约约想说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同一个人无数次站在时间的原点,所有人都告诉他往前走,别回头。
不及伸手触碰,疆界如长河般绵延亮起,无声美景在一瞬间被尖锐的哭嚎挤碎,拥挤、充斥、压力,都向他冲来,沸反盈天,无处可躲,而他却孤军深入,一腔孤勇,顶着接踵而来的苦难和不堪一步一步地试探着继续行走。
原来灵魂的承载力如此惊人。躯体的背负意识到了这份重量,却不知如何安放。
“阁下!阁下!”魏清的声音忽然传进了意识里,赵云澜的眼前慢慢澄明起来,肩膀被魏清晃得快要散架,尚且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魏清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顺势扶着赵云澜的肩膀给他换了个站立的朝向,“不要看那些幽光。虽然以阁下的实力,着实不该走神,但幸好我们离得距离远,没那么容易被摄魂。不过防患于未然,总归会更安全些……”
“你也看到了……所以你早知道那些是什么对不对?”赵云澜晃了晃身子,“在你们境内,那些怨魂亡灵,不杀,也不超度,又不放它们出去,如果因此而造成无辜民众的伤亡,魏统领,侍卫队当真不管?不,或许应该说,江殿下,没有授意你们这样去做?守境安民,这不是分内的事么?当时李婶提起那些东西给村民生活造成困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们天高皇帝远,体察民情不及时。但现在看来,浪费臣民的信任,就是熟视无睹的理由吗?”
自己都能被晃了神,就更别提这里的居民会被这种邪性的怨灵如何戕害了……往轻了说,痴傻疯癫,往重了说,就此送命。这哪是一个爱民清廉的政权应该有的态度?
魏清的脸色一言难尽,带着隐忍,复杂,倾出一股莫名的悲伤,“管……怎么管……?全部清理掉吗?阁下的立场高高在上,可也问过它们的意思?就算是亡灵,哪怕是亡灵……也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权利。更何况,这是我们五弦城存在的代价……玻璃器皿里的一切,都遵循固有的定律。有人生,便有人离。生灵活着,怨灵不灭……就算阁下今日杀尽所有怨魂,难道今后就不会出现死而不甘的人?难道这偌大城池,匀不出任何一处角落留给它们徘徊和彷徨吗?”
天下之大,有光明磊落,就有黑暗滋长。你爱你的瑶池仙境,我保我的大不敬之地。阴阳相克相生,相互弥补,相互生长。是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
“那些灵,祖祖辈辈就不属于这里,按道理,吾辈无从处置……封城之时,在城中讨生活的族群,便不止有一个亚兽族。可是护城结界一旦落成,再要出去,便成了痴人说梦,天方夜谭。被留下的人声嘶力竭,从此在大局为重的牺牲下成了异类,抗争无门,只得委曲求全,异族通婚,死无葬身之地。”
魏清难掩遗憾,“这就是……这里的规则。”
五弦城的边缘,临近结界的极限,已没有几寸土地留给本该被抹杀的亡灵怨魂们。
城郊人民有他们的不容易,亡魂魅影也有它们死不瞑目的偏执。魏清是在……为存在着的一切而辩护,也因为,没有人能够抗争存在即合理的规则。
这样吗?赵云澜在嘴角扯出一个意味苦涩的笑。
他曾以为,世间恩怨冤冤相报难解,唯有光明正道是唯一的前路。殊途同归,总是要步入正轨的。于是,为了目的,他说天地人神皆可杀,为了正义,他坚决地站在了守护人世间的一方,却忘了,这世上有很多事,评不出个对错,也不能按人的意志,强行做出个结果。
赵云澜长叹了一口,皱起的眉头却没有放松下来,“那我换一个问法吧,这种情况,按你们族的规矩,对于亡灵而言,就真的没有更好的归宿了吗?”
魏清觉察到对方的理解,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语气缓和了不少,“阁下可知,整个王城可供调配的军队,包括我们侍卫队,日常都在做什么吗……”
“你们应该没有什么外敌要抵御吧?哦对了,听说你还上过战场,我还挺好奇,侍卫队那帮人,平时没事都跟谁打架啊?总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吧?”
“惭愧,”魏清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如阁下所言,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自己人打自己人。阁下的担忧不无道理。那些摄魂的亡灵确实会对城中治安造成困扰,所以收编工作便要由王城里上乘的能力者完成。只是它们散落在各处,每一处的情况又复杂多变,搜寻和执行起来难度极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难免会有疏漏……”
死后没有牵挂的灵归于虚无,飘散入结界域来筑城,而剩下不肯消停的那些,则是不停地冒出,也不停地被收编。
“好歹在自己的地盘活过一场,不配合工作又赖着不走,这不是竟给自己人添堵吗?”赵云澜翻了个白眼,“既然这是你们的分内之事,我看你方才也不是很着急去为民除害啊?”
“这……”魏清也不计较对方的措辞,只是有些腼腆地解释道,“如果出手……殿下……殿下会知道的……而且……按照我族古礼的制度,三日后便是万众瞩目的大射礼,所有人都会聚集到城中心,于苍穹殿外正对着的中央广场参与祭祀朝拜,届时圣物祭出,可度化无数痴男怨女,魂灵形魄,便能缓解这种情况。那时候,我也必然要在场……或建功赎罪……或畏罪自裁……”
“得了得了,又把你聊得想自杀了,我说咱们这社会主义好青年,心里啊,要阳光一点!你这心结迟早,不,尽快就给你解开,我们处小林同志任劳任怨,无私奉献不求回报,放心。不过你们族这个古礼,我倒是挺有兴趣。可惜喽,要搁以前,我还能从你这搞张门票……”
“喂,”祝红飒爽地往他俩后方一站,丝毫不见外,“你们这聊什么呢这么起劲,人家魏统领这几日大起大落的,你还不早点放他去休息?而且我说啊,你可都出去拿酒快一个时辰了,走丢了还是自己偷着在外面喝呢?”
赵云澜一脸不屑,“嘿,刚救了别人就不拿自家领导当领导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地解决嘛,而且天地良心,我可没闲功夫偷懒,我这是,跟魏统领讨论诗词歌赋呢……哦对,死猫吃上饭了没,别给饿瘦了,到时候又得骂我虐待他。”
“他?”祝红插个腰,一脸嫌弃,“他恨不得把桌上几盆肉啃得连盘子都不剩。你这诗词歌赋还是待会讨论吧,我可告诉你啊,你家沈教授左等右等你都不回来,现在可给自己拿杯子灌上酒准备浇愁了啊,自己看着办吧,我们都吃差不多了,先撤了。”
我擦?沈巍喝酒?他喝个哪门子酒啊?赵云澜当场血压就往脑门上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撒丫子往回跑,“你你你们该睡睡别出门啊,其他事明天再说!”
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并得飞起来,赵云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颠儿颠儿掀开门帘回到已经清场的屋里,碗筷已经收走清洗干净收回碗橱,桌上的佳肴盆干碗净,只剩了些凉菜还孤傲地□□在盘子里,一看就是死猫不爱吃。
大庆躺在一滴不剩的肉汤煲里挺着个肚皮装死,也不知道是撑死的还是喝晕过去的……不重要。至于沈巍……端正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前摆着一只小杯,近手旁正好放置着一坛开了封纸的酒,正是之前酒窖里新搬出来的那几坛之一,见赵云澜进来,正拿起要喝的动作稍停顿了几秒钟。
赵云澜就着这个间隙,连忙绕着满地的凳子迅速地凑过去,抬手就把沈巍的杯口一盖。本意是不想让眼前这个人把这口喝下去,不料这手劲一时没控制稳,这物什直接脱了手,干干脆脆地摔到了地上,溅了一地。
小杯当即碎的噼里啪啦,丝毫没有给抢救空间留任何余地。但液体散在地上,一点酒味儿都没飘出来。十有八九,赵云澜这个二百五摔的是……一杯茶。
舒舒服服躺在煲里的大庆蹬了蹬腿,身子都不带翻一下的,仍然是耷拉个尾巴在外面,肚皮朝上看不见脑袋地在里头享受吃饱后的快乐世界。
沈巍直直地抬头盯着肇事者,目光氤氲着一层未散尽的雾,仿佛是在问:“你干什么?”
赵云澜僵在原地,莫名其妙开始紧张起来,搞不懂为什么自己总要把气氛搞这么狼狈,对上那双半生气不生气的漂亮眼睛,脑海里闪过无数逃生路线还有应对办法,仍然挡不住理智和感□□织在一起炸裂。
而为了给丢人的眼下找个勉强能开场的说辞,他仗着忽然开光式的灵机一动,指着地上稀巴烂的残骸,从牙缝里瞎胡掰地挤出俩字,“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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