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被人揭了伤疤,楚恕之有些激动。
他们这些做哥哥的,谁不希望和弟弟平安无事,兄弟情深呢。可怜这天下,竟都是些固执的人。
“这件事我不能随便答应你,”楚恕之的语气强硬之下,又透露出几分心软,“等我问过我们郭处长之后……”
“什么事说来听听啊。”男人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
楚恕之猛地转头,眼见着郭处长……扶着赵处长……从屋里走了出来。赵云澜的出现对他来说,着实是件令人惊讶的事情。
“这个大胡子灯神,就是你们处长?”平头男子疑惑的问道。
“去去去,什么大胡子灯神。老子叫赵云澜。赵云知道不?灯神倒是可以有。说吧。什么愿望?”
“他想要借用长生晷,换他弟弟多些时日。”楚恕之说。
“可以啊,他自己愿意,这有什么不行的呢?本处长准了。提前说好,有借有还。”
“谢谢灯神,谢谢灯神!”平头男子狂喜不已。
“怎么还叫灯神?我不过就是沾了镇魂灯的光……呸,着了镇魂灯的道还差不多。话说回来,这祸害我不浅的灯在哪?”赵云澜问。
“你自己……不就是吗……?”祝红接话道。
“什么玩意儿?红姐,你可不能乱说。我是在灯里呆了不少时日,反应慢,但你又不傻,怎么可能我就是……”赵云澜的话戛然而止。
我就是……镇魂灯吗……?
赵云澜推开郭长城跑回屋里,果然,完全没有镇魂灯的半点影子。在场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由不得他不信。
“黑老哥呢?沈巍,沈巍在哪?”
“赵处,大人他……从来就没有回来过。”楚恕之跟在赵云澜身后进了屋,贴站在他的旁边,轻声却沉重地对他耳语道。
“胡说!我不信!刚才镇魂灯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是他的气息护住了我!我被他救过那么多次,还能认错了不成?他不会有事的……更何况,刚才我还看见他在屋里……”
“赵处,他们分不清也就罢了,怎么连您也看不出,那是……我的傀儡术吗?”
楚恕之一把拉住差点要栽倒在地的赵云澜,却于心不忍去看他落寞的模样。
“黑袍使大人的身份需要一直存在着。只有这样,地星人才不会轻举妄动,我们特调处行使起来,才更加方便。所以……”
赵云澜当即甩开了楚恕之的手。
“所以,你就连自己人都骗。”
赵云澜的语气冷冰冰的,听不出任何的情感。
楚恕之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他从没听到过赵云澜用这种语气讲话,寒厉而漠然,像手起刀落的刽子手,听到斩字令之后,杀气冲天般,暴风雨前的冷酷,让他紧张不已。
“赵处……我……”
“好了,不用说了。”赵云澜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伤心到了极点,已然流不出半滴眼泪。
“你做的没有错,到底是我妄想了。”
赵云澜沉默地走到床边,看着平头男子的弟弟在床上虚弱地昏迷了过去的样子,心里想念的,却是另一张面孔。
他们最后一面时,那人血染衣衫,倒在自己面前,心肺俱碎……
够了。
镇魂灯里,为了这幅画面,他早就心碎过千遍万遍了。
如今,又添了一遍。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每次自己不惜命的时候,沈巍那副要死要活的紧张样子,是因何而来了。
“赵云澜,你到底知不知道,生命有多珍贵?”
沈巍……我知道。
求你回来。
第4章 (四)被守护的不死之身
◎万丈幽冥压身,比起相思之痛,又算得了什么?◎
“赵处,你脖子上有个黑乎乎的印儿,不要紧吧?”郭长城及时地走进屋,非常合时宜地完成了救场的任务,将赵云澜和楚恕之僵硬的对话打断了。
赵云澜果然被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奈何看不到,又不肯轻易作罢,“是什么东西?”说着,他狠狠在往脖子上搓了几下。
“我看看。”祝红小跑着过去,瞥了眼旁边一声不吭的楚恕之。
图案的纹样黑中带金,像被阻断的沙漏。两个对立叠影的三角形,中间被横刀一斩,却相交相生,藕断丝连。指甲盖不到的大小,端正的生在赵云澜的后勃颈上,被他揉得周围皮肤有些泛红,暴露出依稀可见被圣器灼烧过的痕迹。
“怕是镇魂灯的结印吧,消不掉的。”楚恕之试探地开口。
“什么意思?”祝红问。
“也就是说,我真成灯神了?”赵云澜摆了摆手,不觉身上十分沉重。他方才并没有注意到,显然是自己刚刚苏醒的感官太过僵硬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身上哪里怪怪的。
“赵处,山河锥好像也不太对劲,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有所感应似的。”楚恕之将这件圣器小心地递到赵云澜的面前。
赵云澜无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在触碰到的一霎那,心神俱乱,仿佛跌落深渊,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失去了意识。
森森幽谷,峥嵘巍木,临渊万丈,狭道山横。
绝壁险纵,荒草攀援,有川其中,深不可语。
致密矗立的岩石山体棱角分明,枯枝零落在荒原的各个角落。地面上隐现着不详的浮动之气,极寒而噬人。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地方,一切都自生自灭,无人问津。
少年的衣衫古旧,黯淡昏黄。束起的长发自然地搭落,目光则飘向不知名的远方。本是年轻无邪的面庞,眉宇间的纹路却有说不尽的过往。
这岿然高山,一如天间星辰,连绵世间,俯瞰无数载光阴。自诞生之日,便注定孤寂而永恒,不死不灭,不伤不休。任生,任长,左不过都是雷同的形象。
人若蝼蚁,虽一生如烟花般短暂,绽放的时候尚且鲜亮,爱憎随心,双脚能将天地丈量。横刀立马,走到哪里都是疆场。杀戮无尽,道义在肩,不是我,便是旁人。
一句本该如此,未免太轻。
它们,难道心里就没有执着吗?
许是心事太重,思虑出神,都没发觉,赵云澜的手轻轻往他的肩上搭了上来,“兄弟,劳驾问一下,这里是……”
少年慌忙转身之下,赵云澜的心跳都要停了。
有一副眉眼如画的模样,与他生死与共的历历过往,兜兜转转,一笔一画地刻在他的心口上,他怎么可能认不得?多少次午夜梦回,抱着怀中冰冷的人,无声泪目,他又怎会认错,最心心念念的,不该忘记的这张脸,如今像做梦般,毫无保留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近在咫尺,咫尺天涯。是一直挂在嘴边,却念不出声的两个字。
可是一晃神,那熟悉的故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赵云澜微张的嘴唇抿起,伸到半空的手悬在当间,一动也不肯动。
又是这样……的梦吗……
可是为什么这一次,有些许不同的感觉呢。
“我不甘心。”
“你明明可以让那么多将死之人复生。”
“石化之身,寿命折损,能量爆炸,圣器侵蚀……桩桩件件,哪样不是你黑袍使大人架海擎天,风云际会,能赦就赦,无罪便放。”
“这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头来,却不肯先救自己……”
空荡的绝壁上,只有赵云喃喃自语的声音。他站了上去,视线所及,是一脉绵延不尽的层叠峻岭,和崖下黑不见底的山涧夹缝。有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骨子里属于昆仑的血液正在流淌,血脉喷张,热血微凉。
“我还是信你,不管是现实,还是在梦里。”
“哪怕所有人都说你已经不在了,一定会有个人,一直在等你回来。”
“沈巍,你记得,这个人,他叫赵、云、澜。”
萧瑟的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打在赵云澜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两脚一抬,纵身轻跃,便直直地跳下了断崖,决绝得不假思索。
大概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吧,你让别人痴痴死等了一万年才换来了短暂的相遇,也该让你亲自体会一下,那些年他的求而不得,贪嗔痴,怨憎苦。
万丈幽冥压身,比起相思之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失了羽翼的鸟,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徒然下坠。而伤了情的人,关上窗和门,把心掏出来晒一晒,才能重新往前走。
“心疼了?”
“没有。”
“别自欺欺人了。”
少年沉默地挥手,衣袖一卷,护着赵云澜的浓云退散。人正好好的躺在地上,沉沉不醒。
“你看,他终究还是找来了。”
“他不该来这里。”
“那又如何?你们为彼此而破例的事还少吗?再说了,你不希望见到他吗?”
少年深深地望向赵云澜瘦削的面庞,好久不见,却又好像昨天才见过。
“以我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护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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