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奈则普通地听着，脸上的微笑连弧度都没有变一下。
“他们经常说起一条小巷，和一间小店。但每人描述出的样子都不同。有人说看见一个狭小的木屋，还有人说看到的是矗立着尖塔与坟场的庄园。只有一件事惊人的相似。”
男人的声音越发低哑，细微地颤抖着，令听者也仿佛随之坠入那悚然怪异的描述之中。
“混乱。这个词汇无数次地出现在重复的呓语中。他们不断地提起，蠕动的黑色泡沫、癌细胞般肿胀的阴影、繁殖翻涌的异质生命……”
“而这一切无疑来源自一个共同的源头，一个位于所有幻觉底层的灵感偶像——”
“那就是你，李奈。”
“这些人，比所有人预想中的都要多。而且仍在扩张增殖着……盘踞在横滨的黑暗中，仿佛永无尽头。”
太宰治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李奈无辜地眨了眨眼。
“而我，一直冷眼旁观、认为这是一群疯子的我……”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了。
“我开始做梦了。”
他猛地站起，声音也神经质地颤抖起来，表现得完全是一个陷入谵妄的狂热信徒。
“是的。我听到了。那是一种交感、一种启示，一种……召唤。”
男人慢慢地抬起头，直视向李奈。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为了——”
也许任何一个普通人坐在这里，都会觉得接下来那个吐出的，必定是一个类似于朝圣或祈求的词汇。
但李奈却并不这么认为。
“为了——”男人的声音陡然轻柔起来，视线镇定清明，没有一丝疯狂的迹象，后半句骤变的声音竟还有几分彬彬有礼的礼貌。他轻声接道：“——杀死您。”
李奈与他对视，笑意却越发加深。
“我看过你的眼睛。”李奈轻笑道，“真人比q版有趣多了呢。”
话音未落，男人已迅速抽刀，在面对面的极近距离下，猛地向安然坐着的李奈挥出冰冷的一刀！
一道雪亮的银光闪过。
叮！
刀刃被挡在了厚实的金属上，因防爆的特殊材质，连明显的划痕都没留下。
男人挑起眉，拿着刀的手僵持着，刃尖与金属相抵发出较力的摩擦声。他用已恢复原样的声音缓缓道，“我以为你不会阻止我呢，太宰君。难道是不相信我刚刚所说的吗？”
太宰治面色平静，举着手提箱架住男人的刀，冰冷道，“我是在救你。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愚蠢的一天……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笑了一声，张开了手，放弃了无意义的较劲，闪着银光的小刀被打飞了出去，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太宰治收回手，将手提箱放回自己的面前。
费奥多尔的视线在那箱子上停留了一瞬。仿若无事发生般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深紫色的眼瞳看向李奈。
“李奈先生发现了，却没有戳穿并让我停下呢。”费奥多尔说，“虽然官方还没发现……但这种事情一旦摆在明面上，就会立刻打破现在横滨危险的平衡吧。”
李奈眨了眨眼。
“嗯……我也不想出事，但我是无辜的呀。”李奈苦恼道，“我被困在店里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想阻止也有心无力啊。”
太宰治：“……”
“怎么，太宰君不相信吗？”费奥多尔看到了太宰治微妙的表情，挑眉道，“——但那全部都是真的。包括后半部分，也确实是一个人的真实感受。”
“就是你现在所使用身份的这个人吧。”太宰治冰冷道，“尸体已经躺在下水道的角落里了。”
费奥多尔避而不答，只笑道：“为什么阻止我呢？反正店主和我对你而言都是威胁，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直接攻击店主的后果，放任我的试探，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
“因为你现在还不能死。”太宰治冷冷道，“而且绝不能让你有可能成为李奈的助力……无论是自愿、或是被迫。”
“喂，我看起来是那么坏的人吗？”李奈指了指自己，不禁道，“关我什么事，我的人设难道不是热情友善的大学生店主吗？”
两人像是完全没听到这句话，费奥多尔像是感觉到荒谬般笑起来，向太宰治道，“我不能死？难道说……太宰君竟然觉得未来会有你我联手的可能吗？”
“是的，有。”没想到太宰竟确认般点了点头，接着将视线停在了李奈身上。
李奈：？
更没想到的是，费奥多尔的视线随之移动，停在了李奈身上，然后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李奈：？喂不是，倒是别沉默啊！
“我发现你们对我有诸多误解。”李奈试图解释，“这位客人刚刚的发言虽然吓人，但我相信其中表演精湛的成分占了绝大部分……”
“不。我非常相信。”太宰治突然说，“费奥多尔，你刚刚的话确实没说谎。因为……就连你也被李奈影响了。”
费奥多尔顿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了几声，好笑道，“太宰君，你也会有被演技迷惑的一天？”
“那么……好好想想吧。”
太宰治将手指搭上手提箱，平静道，“李奈，依照约定——我需要「书页」的信息。”
手提箱开启，书页静静地放置在其中，呈现在众人眼前。
费奥多尔有些意外。在他面前展示书页，这是个危险的行为，太宰不可能不知道。
李奈扫了一眼书页，微笑着打了个响指。
白底黑字的投影再现，【书页（伪）】的商品信息清晰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费奥多尔越发感觉古怪了。免费送情报，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太宰吗？
但随着视线往下，在看到一行字后，费奥多尔却猛地顿住了。
太宰治同样看到了那行字，不意外地笑了笑。
【描述1：就像替身使者一样，书页总会彼此吸引……即使是假货。】
太宰治的声音幽幽响起。
“费奥多尔，按你往日的作风，你真的会如此轻易地以身入局，直接让自己面对李奈吗？”
“你的身上……带着真正的书页吧？”
费奥多尔的表情沉了下来。
“如果你仍然认为自己一切正常，没有受到李奈一丝一毫的影响……”
“你又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的脸色变得很差，晦暗的深紫色眼眸中闪过危险的冷光。
“这话也该我问你，太宰君。”费奥多尔慢慢道，“你可以确保……你自己没有受到影响吗？”
太宰治的脸色同样沉了下来。
只有李奈仍然微笑着。
“今天白天的营业时间快结束了，两位。”李奈俏皮地眨了下眼，“再度提醒一下——”
“持有书页的人，有机会见到本来不可能见到的人哦。”
黄昏将落，泛黄的光线中，李奈漂亮到非人的脸庞神秘地微笑着，散发出奇异的魅力。
此时，同样因为时间快到了，小店深处传来轻响。那是属于小动物的轻快脚步声。
34|第 34 章
“白天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你们该走了。”
李奈悠闲地撑着脸，饶有兴趣地笑道：“当然，想留下来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们。”
“我想我并没有那样做的必要。”
费奥多尔首先站起，微微欠身道，“那么，先行告辞。”
“拜拜。”李奈懒懒地挥了挥手，“下次见。”
费奥多尔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仍是含着笑意答道，“我想应该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
“会有的。”李奈打断道，半浸在阴翳中的眼瞳似笑非笑，语气随意，悦耳的声线中却仿佛包含着某种颇具暗示的谶语。
“你还会……回到这里的。”
费奥多尔瞳孔收缩。那道声音传入耳中，一瞬间勾连起无数或真或假的回忆，怪异的雕塑、纷乱的色彩溶解在低声的梦呓中，发狂的尖叫与唱响的圣歌一齐共振——
又随着声音落下，瞬间消融在渐暖的光线中，一片静寂。
李奈仍坐在原地，懒洋洋地撑着脸，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费奥多尔垂眸，遮住了眼中的神情，没有回应那句话，只再次颔首示意，随即一刻未停地转身，匆匆离去。
“你呢？”李奈的视线移到了太宰治身上，笑道，“我记得太宰以前可跑得比谁都快啊。”
“因为我不蠢。死没什么好怕的，但我知道，世界上有远比死亡更可怖的事物。”一声轻响。织田猫灵巧跃起，站在了柜台上。太宰治的眼瞳随之移动，看到它从面前经过，却看也没看自己一眼，只是习惯性地在李奈的手边趴下。
太宰治重重地闭了下眼。
“哦？”李奈顺手揉了揉织田猫的耳朵，笑道，“那你现在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光线愈发暗沉——黄昏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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