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
“是的。”太宰治沉声道，“我有。”
中原中也猛地扭头，震惊地看着他。
李奈则露出了闪亮的笑容。
“好的，那么就到选择的时间了。”李奈微笑着自言自语道，“该卖出哪件商品呢？”
40|第 40 章
“好的，一个有趣的选择呢。”
李奈微笑道。
他伸出手，细长白皙的手指展开，在浓郁的黄昏中缓缓下压。
随着指尖离桌面愈近，他掌下的光线就愈暗，在这一小块区域中，黄昏的晖光像是接触不良的电视信号般，滋滋地闪烁着蠕动的变形色彩。
灰雾从货架中漫溢而出，一股缠绕上压下的手掌，而更多雾气则悖逆常理地凝聚旋转，在李奈的身后一瞬间扭曲成庞大到恐怖的阴影。
中原中也瞪大双眼，太宰治瞳孔收缩，两人不受控制地看向漩涡的中心，从肿块般浮凸的异质物里，似乎隐约将传来细微的乐声——
李奈的手指落下，握住了一个实物。
万籁俱寂、阴影顿消。
柜台前两人恍然回神，脸色惨白。黄昏幽幽地映着李奈虚虚握着的手，刚刚的一切宛若刹那的幻梦。
李奈翻转手腕，缓缓张开手指，一枚20面骰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中，做工精致、线条凌厉，呈现出一种严密而神秘的美丽。
“商品「一枚骰子」，定价五万。”李奈微笑道，“你们想怎么支付？”
“那种东西，已经无所谓了吧。”太宰治擦去从眼底直流到面颊上的血，眼神晦暗，嘲笑了一句，“你那装模作样的伪装，可真是越来越敷衍了啊，李奈。”
“在说什么呢。”李奈眨了眨眼，“我可是个善良的店主啊。”
“……”太宰治皱起眉，确定自己没有听到那个「嗯」，不可思议道，“这竟然不是谎言？”
“当然不是啦。”
李奈轻快地笑道。
“你们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没有疯也没有死……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空气沉默了。过了片刻后，太宰治才伸出手，仿佛以无声的动作代替回答般，将那枚骰子从李奈手中拿了出来，紧紧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中原中也面色阴沉地擦着耳孔里渗出的血，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那么严肃嘛。”
李奈笑着拍了拍掌，旁边投影亮起，上面缓缓浮现的，正是「一枚骰子」的商品信息。
在太宰治愣怔的视线中，他无辜地摊手。
“我都说了我是善良的店主。”李奈说：“而且重复的小游戏玩多了也会无聊吧？”
渐暗的光线中，那双黑瞳中闪过的，竟然是愉悦的期待。
光影交错，橘猫猛然惊醒，大力一拍中也的手臂挣脱而出，在地上冲他焦急地喵喵叫。
黄昏结束了！快走啊！
中也一愣，瞬间反应过来，而此时黄昏的余晖散尽，店中被夜影覆盖，最后一缕光亮已退至门与外部的交界处。
中原中也瞳孔一缩，高声喊道，“太宰！”
与这声大喊一同而来的，还有中也抓过来的手。
太宰治的瞳孔颤了颤，视线定在刚刚浮现出完整内容的商品信息上。
一瞬间的停顿后，他伸出手，反过来用力推开了中也！
中也眼中满是震惊，但一拉一扯间时间已然不足，他抬头看了一眼太宰，然后一咬牙迅向后弹起，在重力的加持下瞬间跳出了门外。
最后一缕光线擦着他的鞋边移至门外，消散进了黑暗中。
眼前的小店开始虚幻扭曲，中也一抓只抓了一手空，他向着门内急道，“太宰！”
回应他的是，是一道从门内快速飞出的影子。
中也下意识接住，手掌中躺着的，正是那枚20面骰。
——太宰在最后，选择把这枚唯一的骰子扔了出来。
/
身周的景象呈现出微妙的扭曲，站在柜台前的太宰治不受控制地向下栽倒，他勉强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冷汗一滴滴砸在地上，扣着地板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猫猫们急切地站起靠过去，但身形变化的晕眩让它们又一同栽倒在地。
在真实与虚幻的洪流中，李奈孑然独立，轻快地打了个响指。
小店的地面猛然向外扩充展开，在像是活肉生长的声音混杂着人骨摩擦般的响声中，原本的房间再次扩大，更多房间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头顶上的墙壁也同时向上伸展，翻出崭新的楼层，邃深的暗道贯穿其中。
声音停歇。黑夜降临，火把亮起，一枚精巧的20面骰子从天而降，叮一声落在了李奈的手边。
这枚骰子比作为商品的那枚小得多。作为家具的一部分，出现在了这次升级后的小店中。
李奈捏起那枚骰子看了看，感叹道：“第二层的商品果然不一样啊，卖出之后的升级还会多出相关的新家具……”
“喂！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自言自语的感叹被一道猛然爆发出的声音盖了过去。
终于恢复成人形的中原中也一个箭步上前，手足无措地看着太宰治。
织田作之助已将太宰治托起，面容严肃。
身穿沙茶色风衣的太宰治虚弱地抬起一只眼睛，身体泛起虚幻的光影，似乎肉体正在缓慢溶解进虚空之中。
少年太宰治垂首，凝视着另一个自己。这一瞬间他想起了主世界中织田死去时的那一幕，相似的姿势，只是此时在生者臂弯中的将死之人……是「自己」。
“喂李奈，这是怎么回事！”少年中也猛地扭头，慌张道，“他怎么没有变成动物……他、他要消失了！他要死了！”
“因为他不是店员嘛。”李奈懒懒道，“以单纯的人类之身淌过时空之流当然会迷失啦。”
“喂！你快说，快说你要兼职！”中也急得想摇太宰治，却又对着他虚幻的身体无从下手，“快啊！你要死了！”
太宰治抬起的那只眼睛与少年太宰对视。他的嘴唇颤了颤，艰难地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我要兼——”
少年太宰治的眼瞳猛然收缩。
他看见了。与他对视的那只眼睛中本来倒映着自己年幼的脸，却迅速衰老下去，变成了另一张沧桑太宰治的脸。
接着无数张相似又不同的脸不停切换闪烁，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无数世界的太宰治在那逐渐透明的瞳孔中切换相融，最后达到极限后倏然漫起奔涌呼啸而过的混乱色彩。
太宰治的声音骤停。抬起的眼皮无力落下前的最后一瞬，瞳孔已完全转为纯澈的透明。
“没有……呼吸了……”中也怔怔地收回手，“他……”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再去摸呼吸了。因为连太宰治无知无觉的身体，都已经彻底虚化，只在空气中残留着浅淡的虚影。
“喂李奈！难道真的、真的没有办法——”
“店长。”
织田作之助打断了中也的话。
他虚虚松开着太宰的幻影，认真无比地看向李奈，用从未有过的冷肃声音沉声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李奈撑着脸，微微勾了下唇角。
“很简单。”他轻快道，“你只需要——一个奇迹。”
织田收缩的瞳孔中，映出了桌面上小小的20面骰。
他瞬间闪身上前，一把攥起那枚骰子，用力到棱角划破皮肤渗出鲜血。
太宰治的虚影只剩下最后的轮廓，织田将骰子扔起，声音从喉咙中爆发性地冲出。
“我要救太宰治——我要救他的命！让他活下去！”
少年太宰治面色复杂，深深地注视着织田。
20面骰在空中转动，沾着鲜血的棱角闪过一道血色的流光，随即重重落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紧锁在那枚骰子上，织田的心剧烈颤抖着，只觉得将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了那枚小小的、滚动的骰子上，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骰子停下了。那是一个「2」。
时空仿佛凝滞了，一道公正平板，毫无感情波动的女声在所有在场之人的大脑中响起。
——“织田作之助进行神话检定：D20=2/4，成功。”
李奈挑了下眉。
「神话」前的那个词汇发音奇异无法理解，众人还未明白这句话代表的意义，只听懂了后面的「成功」。
而这时，太宰治只差一点便要彻底消失的身体骤然一顿，接着仿佛时空倒转，无数色彩如龙吸水般倒流回他虚空的身体，幻影越发充盈，化为实质的肉体。
半透明的灵魂缓缓浮现在肉体上方，仿佛乘着水波般漂游摇晃，织田下意识伸出手去，没想到竟真的抓住了那具奇异的灵体。
织田一愣，下意识扭头看向李奈，李奈则似笑非笑地向下一点。
落在地上的骰子静静闪烁着美丽的光彩。
织田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用力，将太宰治的灵魂柔和地从洪流中拉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按进了肉体的躯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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