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取出那张已被使用过的「书页」，按在了西格玛面前的桌子上。
看清那上面的文字后，西格玛瞳孔骤缩。
“你的坚持、你对容身之处的渴望、你保护同伴的愿望……一切都是无意义的，这只是「书页」赋予你的设定，由我亲手写在这张纸上。”
“不、不……”西格玛想向后退去，却被费奥多尔按在原处。
“为什么闭上眼睛呢？”
费奥多尔温和地笑着，扒开西格玛的眼皮逼他看向书页，贴近他的耳朵，“来，睁开眼，好好亲眼看清楚。”
西格玛缩小的瞳孔映出书页上的文字，费奥多尔毫不意外地感觉到了手下这具身体的颤抖。但紧接着，那颤抖却在幅度愈大时骤然停了下来。
西格玛毫无反抗地将头埋在桌上，看不清表情。
有点古怪。费奥多尔微微皱起眉，但仍继续往下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西格玛君？这就是真相——你的一切甚至都是由我一手创造，而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什么也不是、你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意义……”
西格玛的侧脸压在书页上，缓缓偏过头来，一只已平静下来、毫无波澜的眼睛看向费奥多尔。
“那又如何。”西格玛淡淡道，“你要我叫你妈么？”
费奥多尔：“……”
他猛地抽回手，而与之一同爆发而出的，还有果戈里猛拍桌子的哈哈大笑。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当我与神明联通的那一瞬间就已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没有区别。真和假，本就是一体的。”
西格玛动了动脖颈，从桌面上起身，定定地看向费奥多尔。
“当我坚定信仰，并为此拥有付出一切的觉悟——那我就是真正的人类。在这一点上，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西格玛突然笑了一声。
“哦，还是有一些区别的。我的信仰从未动摇，且越发坚定。”他下意识地模仿着那共振时的感觉，却只露出了一个有些坏心眼的嘲讽轻笑。“——但你呢？”
费奥多尔瞳孔微缩，突然猛地攥住自己另一只仍在痉挛的手掌。
西格玛捡起那张写满文字的「书页」，哼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用它擦去了手上浓黑的血，随手往下一扔。
“放弃吧，我的精神与意志早已属于我的神明。”西格玛冷冷道，“——用我去换你想要的东西吧。除了杀死我，你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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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费奥多尔到侦探社时，在场之人并不少。
“侦探社、港黑、异能特务科……”
深紫色的眼睛一一扫过太宰治、中原中也、坂口安吾，费奥多尔轻笑了一声，将被绑着的西格玛推向众人中间，半讽半笑地感叹道，“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与几位同处于一个屋檐下。”
“你真的如约前来，倒也很令我惊讶，费奥多尔君。不过想起对手是李奈，又觉得一切并不奇怪了。”
太宰治站起身，将「骰子」在众人注视下，郑而重之地放在桌面正中央。
“那么，我们……”
“在那之前。”安吾突然道，“太宰君，你和□□联手拿到这件「商品」的事，特务科可以不追究。”
“但是……”安吾抬起眼，镜片反射过一道黄昏的流光，“另一个名额，必须属于特务科。这一点，你有无异议？”
太宰治张了张嘴，话却在刚出口就骤然停止，他猛地扭头，冷冷地看向笑而不言的费奥多尔。
“另一个名额？”苍白皮肤的俄罗斯人笑了一声，“那种东西……已经没有了哦。”
“店主先生！”
果戈里眼睛闪亮，激动地抓起李奈的手，兴奋道，“哇店主先生，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是你的超——超级粉丝哦！”
“嘛。”李奈任他抓着，淡定道，“也是经常会有这种情况呢。”
“哦对了，差点忘了！”果戈里放开李奈的手，期待万分道，“店主先生，我要买东西！”
“好哦。”
李奈微笑起来。
“那么，要选择哪一样呢？”
46|第 46 章
“不错的选择。”
李奈笑着道。
面对满眼期待星星的果戈里，他抬起手，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响指。
身后的货架上顿时涌出庞然的浓雾，飞速汹涌膨胀，一瞬间店内便被浓雾淹没，一切都被吞噬进了灰暗之中，除了微笑着的李奈。
但很快，连李奈的身形也渐渐消隐，浓雾越发庞然，果戈里缓缓抬头，视线随着那雾气山脉般连绵屹立而起，骤缩的瞳孔中，映出如海啸般压至顶点、停下的滔天雾浪。
紧接着，雾气的洪流猛地冲下，迎面而来！
那绝不是虚无缥缈的雾。与实质的重击一同而来的，还有诡谲怪诞到无法形容的复杂气味。细胞炸裂、冰冷灰尘、空洞恐怖……仿佛孤独一人向着宇宙嚎叫至死前，喉管里最后溢出的血沫。
即使屏息也毫无意义，这气味与剧烈的疼痛一同呼啸而来，被浓雾的洪流狠狠地钉在骨髓深处。果戈里猛地闭上眼，最后看到的，只有李奈半隐没在雾气中的微笑。
而这令人发狂的冻痛仍在变化，像是捅进脑浆的冰刀，竟还在缓慢地旋转刃锋。
呼啸的冲力中，果戈里一个恍神间被倏然抛起。虽然紧闭双眼，但他仍看见自己被抛向了天空。耳中各类杂声轰鸣，仿佛世上所有的噪音都在云层间炸响，他下意识地向上伸出手，指缝间星光耀目。
然后吵嚷的噪音陡然一静。果戈里微笑起来，看见他的手开始渐渐滑落，宛若幼鸽挣扎展翅般，他的灵魂伸展于星光之中，而□□径直向下，宛若飘落的白羽，向地面坠去。
白色映满了他异色的瞳孔。
“妈妈，又下雪啊。”
小小的果戈里站在雪中，仰头望着漫天飘落的雪片。
没有人回答。
“妈妈死了。”他恍然大悟，疑惑道：“那我呢，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仰头看向天空，暴雪仍在下着。碎白结满了睫毛。
“我想起来了。”
果戈里看着灰暗下来的天空，按住了自己的躯壳。
“我被……困在这里了啊。”
天空越发暗沉，沉沉压下。雪片融化为细腻的暗纹，云朵凝固为坚硬的拐角。眼前是一片灰色的天花板。
黄昏的暖光从窗口溢入，果戈里迟钝地低下头，一道古铜色的流光自眼前划过。
李奈抬起手，悬空的怀表微微摆动着，暗铜色的表链缠绕在白皙的手腕上，呈现出神秘而古旧的美感。
“商品「一块怀表」，承惠五万元。”李奈轻笑道，“注意轻拿轻放哦。”
一滴眼泪自脸颊上滑过，果戈里将半边的面具摘下，却擦了满手鲜血。
但他却反而笑起来，用满是鲜红的手接过了那块怀表。
“谢谢你呀，真是令人心悦诚服的、精彩至极的演出。”
果戈里将那半边面具重新戴了回去，拽过斗篷，向李奈俏皮地眨了下眼，露出了暗示般的笑容。
“虽然不可能比得上店主先生，但下一场就轮到小丑魔术师上场了。”果戈里的声音扬起：“各位观众，敬请期待！”
白色的斗篷扬起，果戈里大笑着转身，消失在了黄昏愈灰的黯光中。
门轻微地一响。
“哟，来啦。”李奈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笑道，“竟然记得偷偷跑回来，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大门开启，一只皮毛蓬松的缅因猫一跃而入，一段急速快跑后一个跳起，轻巧地站在李奈手边看向他，无奈地咪了一声。
天光暗了下来，李奈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意义不明地笑了下，摸了摸织田猫的耳朵。
“嘛，回来得还挺及时的。”他漫不经心道，“信息都透完了？”
接着，没有管手底下陡然僵硬的身体，李奈笑了声，抬起手再次打了个响指。
地面应声而动，不断向外延伸；墙壁折叠翻出，向上向外扩展，染上年代久远才能造就的悠久暗色；几个房间分隔开来，独立生长出各自的房屋；后院再次扩充，铁篱笆扭曲着架起，血色的花朵自地底爬出；茂盛的花园中，迷宫般的叶道交错而成，中心处湖泊的水线迅速上升。
天地震动间，织田被强烈的摇晃甩下地面，茶褐色的瞳孔却仍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现在，李奈的店，已经完全可以称得上像一个小型的庄园了。
而他，是一步步看着「它」变成这个样子的。
在一切快要结束时，李奈又笑着微抬手掌。
于是一座哥特式的钟楼高塔冲天而起，尖耸的顶端直刺天幕，楼体上巨大的表盘刻度鲜明，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
正巧转到正点时分，塔顶钟声鸣响，震彻整个横滨。蝙蝠飞过，无数人抬起头，悚然地看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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