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不相信命运，总觉得那是一种不可触摸之物。
但现在，他相信了命运的存在。
命运就如同蛛网一样，网住了他，他逃不掉，也解不开。
他不知道自己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在原地呆愣了多久，只知道已经久到自己所有的思绪都已经凝固了。
有很轻的声音擦过他的耳畔。
“不过，我知道解决的办法。”哈利说，“我知道怎么拯救她必死的命运。”
时间仿佛停滞在他这句话的尾音中，整个世界安静得出奇。
彼得滚了滚喉咙，尽量放缓地深吸了一口气，颤声从嗓子深处强行压挤出来：“是……是什么？”
“那就是……”
哈利吊起嘴角，压低了声音。
荧绿色的冷凝液在四周流淌，培养舱的玻璃壁清晰地倒映出了彼得慌乱呆滞的表情。
他俯身靠近过去，陡然转换了声调，将自己扭曲的笑脸也印刻了上去。
“那就是换成你去死啊哈哈哈！”
……
头顶的天空铺满灰蒙的云。
望着伸递到眼前的名片，格温伸出了手。
几道透明的雨丝飘落在了那张名片上，浸湿了纤薄的纸片，漆黑的墨水在纯粹的白色上迅速扩散开来，变成模糊不清的暗色团块。
她还不知道，无数因果的齿轮啮合轮转，最终会结成一张巨网，束缚着她，引导去迎接属于她的命运。
……
“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
哈利冷笑着，呼出的气流冲刷着连接呼吸面罩的管道，带出细小的杂音，听起来很像是毒蛇发出的嘶嘶声。
“你究竟愿意牺牲多少东西去拯救其他人。哪怕是让拿你最珍视的东西去交换，你也愿意吗？”他凝视着彼得，声音冰冷得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你珍爱的女人和你自己的生命……究竟哪一个更重要呢？”
那个女孩就如同蝴蝶一样鲜活动人，充满了生机，也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一旦卷入命运之网里，就等于把头伸到死神的镰刀之下。
他或许是个疯子，但他做事并不是毫无来由。
他之所以急迫地想要杀死蜘蛛侠，只是固执地想要拯救那个女孩的命运。
他满怀恶意地对眼前这个愤怒的蜘蛛侠说道：“既然你舍不得放弃她，那换你代替她去死不就好了。”
哈利的话彻底撕开了彼得布满裂纹的冷静伪装，这段时间以来隐忍在内心深处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深刻的痛苦和惊惧从他那脆弱的浅棕色眼瞳汹涌地流淌出来，失控地翻滚在他的眼神里。
他嘶吼道：“你这个——混蛋！”
每一个字都染着浓烈的哭腔，愤怒和绝望。
不顾本的阻拦，他宣泄一般地将拳头挥打在了培养舱上。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培养舱坚固的玻璃外壁瞬间支离破碎，荧光流动的冷凝液从破碎垮塌的舱体中倾泻而出。
冰冷尖锐的警报声骤然拉响，周围回荡起刺目的红光。
无数玻璃的碎片坠落在幽绿色的光幕中，反射出寒冰一般的光芒。
“只要你死了，她就不会被困缚在你带给她的命运之中了，不是吗？”
在被这一片破碎的狂潮吞没之前，哈利还在嘲笑着他。
“所以……请你去死吧！”
第130章
震耳欲聋的警鸣逐渐在各个楼层随着红光回荡，地下实验区满目狼藉，嘈杂的电流声在损坏的仪器残骸中此起彼伏。
哈利望着两个蜘蛛侠开心地大笑，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瞧我，都忘了回答你们一开始的问题。魔鬼之息……那些无聊的秘密都被诺曼藏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位于顶楼的办公室的书架后有扇暗门，输入我的指令就可以进去。”他嘴角颤动，笑着说，仿佛在享受这个世间最有趣的游戏，“格温应该已经猜出来我的指令是什么了，不用我再告诉你一遍了吧？”
得到想要的情报后，本不再理会这个已经陷入癫狂的疯子，拉着浑浑噩噩的彼得，奔向电梯井。
此时，地下实验区里所有运行的实验器材和屏幕都被强行掐断，消防通道和紧急出口纷纷落锁，电梯里所有楼层的按键也全部失效了，闪烁着警告意味明显的深红色光芒。
蜘蛛感应尖叫着向他们发出预警，警卫和守备机器人毫无疑问都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他们所剩的时间不多，再不抓紧时间，不要说去顶楼的办公室拿到关于魔鬼之息的资料，恐怕他们都没那么容易离开奥斯大厦这座坚固的钢铁堡垒。
本双手抠进电梯的门封，用蛮力将这对闭合的金属铁门打开。
寒风在幽深的电梯井内上下流窜，数百米长的钢索从楼顶直通地下，无数用于支撑的钢柱横亘在其中，只要沿着这个通道向上飞荡，凭借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能到达这栋大楼的顶层。
但彼得还在呆呆地望着自己右手。
他的双眼像是熄灭的灯光一样黯淡了下去，所有的愤怒和迷茫都消散了，却也带走了他身上所有鲜活的气息，只剩下空洞到至极的空白。
嵌入玻璃碎渣的血肉愈合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结成了暗红色的血痂，连一丝能够刺激他视野的鲜艳血滴都不再剩下。
这次来到奥斯大厦寻求真相，并没有让他开心起来。反而给他本就不堪重负的思绪多添了许多负疚。
他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哈利·奥斯本那个疯子跟他说的那些话。但是幻觉一般的钻心剧痛还是在他的胸腔里搅动，残忍地戳刺他的心脏。
如果没有斯特兰奇跟他说得那番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那个疯子的说辞，但如今……他不确定了。
他现在明白了，他自己还有他身边的所有人，或许都是被这蜘蛛侠的力量和能力所诅咒。
在所有格温·史黛西爱上彼得·帕克的宇宙，她都会注定早逝。
这是格温的命运，也是他的命运。
他注定无法逃离的命运。
他抬起头，望向站在他面前这个男人……一个和他背负同样诅咒的男人。
他身上的蜘蛛标志细长凌厉，清晰地烙印在鲜艳的红蓝两色上，和他是那么相像。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你以前的恋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本愣了一下，面色陡然凝重起来。
他和彼得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如果说培养出了什么特别的默契，那必定是都心照不宣地对某些话题避而不谈。
其中一件就是彼此的过去。
因为那些经历会使他们最终一同溺死在他们相似的哀痛之中。
“你知道的，我不是很喜欢谈论这个话题。”他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那双同样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深处，罕见地蔓生出迷茫和痛苦。
两个人的呼吸都无意识地放轻了下来。
电梯井里升腾着呼啸的风声，远处的警报和杂音全部黯淡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安静了好半晌，本才缓慢地说道：“她一直都是我梦中的女孩，聪明勇敢，善解人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很迷人。她拥有一切我觉得美好的品质。”
他停顿了下来，努力地吞回唇齿间的哽咽。
“我也尝试过离开她，但我没能做到。”他轻声说，“我曾经向她承诺会永远跟随她，然而那个时候……我却没能救下她。”
尽管勉强维持住了平静的语气，他的语气依旧呢喃到像是在自言自语，在缠绕周身的呼啸风声中，就如同纤薄脆弱的冰面一样，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打碎。
彼得的嘴唇动了动。
耳畔猎猎作响，寒冷的风声吹醒了他几分混乱的意识，他还想问些什么。但最后没能问出口，只是沙哑地说了一句：“我很抱歉。”
很像，真的很像。
他很想知道，这是否这就是属于他们的命运，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避免吗？
但是摆在眼前的范例鲜血淋漓地告诉着他，靠近他的人永远不会真正安全。尤其是格温，在他面临的危险面前，她会是多么的脆弱易折。
他开始思考如何按照斯特兰奇所希望的那样，选择将自己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抛在脑后，想个办法为这段关系画上一个句号。
毕竟他不止一次运用这样的老套把戏。无论是初恋丽兹还是后来的女友MJ，内德曾把他擅长的这种令人心灰意冷的招式命名为「帕克大洗牌」。
唯一的问题是……他真的能下得了这个狠心这样对待格温吗？
耳边的风声渐渐消失了，空气里似乎都结了冰，安静得就像是时间凝滞了一样。
“但我不觉得你会变成我。”在一片寂静中，他听见本轻声对他说，“还有麦克欣……她也和我的恋人不一样。”
逼近而来的武装守卫打亮了信号灯，短暂地斜落在了漆黑的电梯井洞内，让他的身影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变幻光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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