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它终于愿意承认少女作为它的宿主。
格温抬起头，隔着冰凉的雨帘，望着俯身凑到她面前的共生生物。
【需要我修好他吗？】
隔开嘈杂的雨声，毒液的声音在她颅腔内响起，声音如同震动的虫鸣，和人类不一样，但低沉柔和。
【他所有衰竭的器官和神经都可以用我的共生体细胞代替。】
她空白崩溃的思绪终于泛起了些许波澜。
环绕在她身边的黑色线状身体，细密地蔓延开来，宛如张开的蛛网。
她抬起手，指尖快要触碰到那些游动的丝线。
然而下一秒，她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不行！绝对不可以！”
富集在半空的丝线也停住了活动，毒液表露出了不解。
它不明白自己这次真心想要帮助少女，为什么会再一次被她拒绝。
“对不起，毒液。”格温哭着说，但神情却无比的清醒和理智，“我知道你想帮我，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被死亡带走的人已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空壳。即使用共生生物的细胞强行延续躯体的活力，也只不过是一个外星细胞生物支架支撑起来的人偶。
“它不明白，但我明白。”
绯红女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侧。
她微微俯身，轻轻地捧起少女悲伤而无助的脸。
“我明白你所有的悲伤……因为我和你一样。”绯红女巫的双眼流淌着淡淡的红色，眼里充盈着怜悯和温柔，“你感受不到他的心跳，我也再也感受不到我的爱人了。”
她用柔软的手指拨开少女潮湿凌乱的发丝，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和雨水，然后缓慢地轻声说：“但我能帮你，我也能让你成为蜘蛛的「新娘」，你还有挽回他的机会。”
她是绯红女巫，她拥有混沌魔法。
她可以在一念之间，扭曲现实，改造万物。
她可以把所有的事物根据她的愿望扭曲成她想要的样子。
所以……她可以做到。
“你还不能完整地掌握「蛛网」的力量。但我可以用混沌魔法修改现实，把你直接变成蜘蛛的「新娘」。”她说，“这样你就能利用那力量重新连接他断裂的命运。”
格温一时没有说话。
她眼帘微垂，纤长的睫羽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阴影。
在漫长的沉默后，她很轻地吸了一口气：“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绯红女巫静默了一瞬，然后回答道：“你要用你的力量，帮我去往其他平行宇宙，去救我的儿子。”
她并非无所不能。
混沌魔法的本质是修改一件事发生的概率。哪怕一件事发生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她都能使之成真。
就像她在幼年时，就凭借内心强烈的愿望修改了炸弹爆炸的概率，使那枚原本会百分之一百爆炸的斯塔克工业炸弹哑了火，还恢复了电视机的播放。
只不过，她没有办法无中生有。
纵使她再强大，她也只能在原本存在的事物上进行修改，变回来没有办法从零构造，也没办法从命运的手中抢回她失去的东西。
所以她没有资格触及蜘蛛的「蛛网」，想要凭借蛛网的能力穿梭多元宇宙，就必须借助眼前这个少女的力量。
格温站起身来。
她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儿就心动了。但那簇刚刚燃起希冀很快就被扑灭。
善于洞察人心的她，直觉地感觉到现在的绯红女巫不太正常。即使她此刻看起来是如此温柔可怜。
“我想问……”她缓缓后退了一步，无法停止身体的颤抖，“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你的那两个孩子……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吗？他们在平行世界真的遇到了危险，需要你拯救吗？”
绯红女巫愣了一下。
她的双眸微微敛合。
一瞬间，空气里的温度骤降为刺骨的严寒。
第156章
绯红女巫微笑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她带着笑意柔声说，舒缓的嗓音就像是有种丝绸般的质地，轻柔而动人，“我听到了他们的呼救，他们已经等待我很久了。”
然而，晦暗的锋利已然出现在了她的眼睛里，连同那温柔的嗓音和微笑一起，满是能割裂一切的决绝和悲伤，比暴雨还要冰冷得让人心惊。
格温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神转变为了失望和震惊。
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里生出，冻结她全身温热的血液，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怀疑。
骗局……一切都是骗局。
“你在欺骗我。”她微微摇头，同时打了一个寒颤，“你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孩子，也没有人向你呼救。”
绯红女巫的表情顿时变得阴暗。
“不，我真的听到了。”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轻得飘忽，险些被风雨吹散。
她停顿了一下，侧过脸，视线落在虚空，猩红的光芒在她的眼底流转。
“不相信的话……你听听，他们现在还在向我呼救，一刻不停。”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有阴冷恐怖的气流从黑暗中得到了解放。
格温瞪大了双眼，她吓得急忙向后退去，却被无形的力量定格在了原地。
在厉风蔓延过来的瞬间，无数双看不清的手就开始疯狂地拉扯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可怕的耳语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在刺骨而寒冷的雨声中包围住她，强行穿过她的耳膜，响彻在她的脑海里，带走她身上稀薄可贵的温度。
“妈妈……救救我们……妈妈……”
仿佛从地狱传来的绝望的哀嚎。
“你现在听见了吗？”绯红女巫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拼命挣扎的格温，“我没有骗你。”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脸上的笑意看上起十分真切，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但很快，她重新陷入长久的恍惚和迷茫。
黑暗神书在她的身后缓缓漂浮着，她的身心侵泡在雾霭般的痛苦之中，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我觉得你和我很像，你也有一个儿子，你也有珍视的爱人。”她慢条斯理地说，“也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以我要离开这个现实……去到一个能和我的丈夫，孩子们重聚的现实。”她看着格温，眼中的红色更加深沉，“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理解我，帮助我的，对吗？”
格温的脑袋嗡嗡作响，紧绷的手指过于用力，深深地陷入了掌心。
那些鲜活无比的哀嚎与呓语声不肯轻易放过她，让她也感受到了淋漓的痛苦。
绯红女巫的声音穿过那些窃窃私语，落进她的耳朵里。就像是被水浸没过的磁带，损坏的声音抽拉模糊得厉害。
“那你打算做些什么？”她艰难地咀嚼这些话的含义，设想到了一个更加绝望的可能，“去到那个你想去的平行世界之后，你想怎么救他们？”
“你不用担心，我有我的办法。”绯红女巫的嗓音微低，“你只需要知道，只要我去了那里，他们就再也不会遭遇任何危险。”
“永远……”
格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前所未有的白，心脏因为恐惧在胸腔中窒息紧缩。
从绯红女巫深红色的眼瞳中，她仿佛看到了一片压抑着怒啸的海面，那里即将涌卷起一场滔天巨浪。
她或许猜到了绯红女巫的打算。
她从纠缠她的阵阵阴风中挣扎了出来，跪坐到了地上，满脸湿漉。
“你该不会……是想直接取代平行世界的你自己吧？”她不受控制地发抖。
在这个问题问出口的刹那，四周的一切像是被打碎的幕布一样悉数零落，露出了猩红的底色。
绯红女巫冷笑着歪了歪头，眼底又暗了几个度，已经满是猩红的颜色，陌生无比。
格温害怕地紧咬住牙关，脸色苍白到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你本该是一个英雄，你本应该是正义的化身……”她僵硬地摇了摇头，“你不能做这种事情。”
“那又如何，我就是旺达·马克西莫夫，平行世界的旺达·马克西莫夫不也是我吗？”绯红女巫回答她。
说到「我」这个单词的时候，她拖出了一声好似叹息的尾音。
“我和她就是同一个人，所以我取代她也没什么不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格温断断续续地摇头，失控般的惊恐和崩溃压迫住了她。
“你和她不一样！”她用颤声吼了出来，“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无可替代的！就算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也是不同的个体！你没有任何权利剥夺和代替别人存在！”
绯红女巫轻笑了一声，喉咙里的笑意不带一丝震动。
“那是因为你见到的那些多元宇宙同位体都长得不尽相同，所以你才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思维。”她平静地说，语气淡然到让人浑身冰寒，“而我选中的那个平行世界，那里的旺达·马克西莫夫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就连言行举止都十分一致，就如同彼此全方面的复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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