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没有这种逼问小姑娘的奇怪癖好。但是对于某些特定的问题，他总是会陷入偏执的漩涡之中，锲而不舍地追逐他想要的答案。
“我们以前没见过！这我敢肯定！”她语调僵涩地否认，慌乱到口不择言的举动让他更加觉得奇怪。
他完全无法理解：“但你好像很害怕我？既然你没见过我，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我自认为自己还是很讨人喜欢的，纽约市的市民们都很喜欢我，就连号角日报的主编詹姆森也很喜欢我，前提是他不知道我就是他每天痛骂的蒙面义警……”
“我姑且算是……嗯，很显然，我是一位蜘蛛女侠……和你们一样被蜘蛛咬过才变成这样的。”她的声音比刚才压得更低了，低到吐字都开始含糊不清的程度。
这个敷衍的回答没有用，蜘蛛格温也明白这一点。
但真正的答案她无法回答出来。
心脏仿佛被紧紧攥住一样发疼，让她连呼吸都感到无比艰难，快喘不上气来。
和地球199999的彼得·帕克不同，眼前这个彼得和她那个故去的青梅竹马实在是太像了。
就算他们的年纪对不上，她也没能看到他面罩下那张完整的脸。但仅仅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好不容易安定下去的悲哀情绪就再次翻涌上来，迅猛地挤压她的大脑和胸腔。
好在他们的谈话只能被迫中断。
黑暗中有阴影在逼近他们，响起的蜘蛛感应及时将她的理智拉了回来。
她回过神，直起身看见对方同样因为蜘蛛预警而眯起的蛛眼，如释重负地朝他轻快地挥手：“看来，我们没工夫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不到半秒钟，尖锐的碎片就在他们的头顶爆炸开来，扬起刺眼的火光与烟幕，湮没了视野里的一切。
秃鹫的钢铁羽翼在爆炸中心显露而出，尖锐的翅端一举切开颓然倾塌的碎石瓦砾，形成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
“很抱歉！我们分开跑吧！”蜘蛛格温很贴心地大喊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抽身而去。
风声急速撕扯着空气，身后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似乎是激荡的余波掀起了类似海啸的声浪。
蜘蛛格温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彻底怔住。
她看到无数雪白的蛛丝迸发而出，轻易地网住秃鹫的机械双翅。而他用外星科技改造而成的激光武器偏离了预定的轨迹，炸成一束又一束雪白的闪光。
青年的嗓音混杂着爆裂声在黑暗中响起，活泼中暗藏着恶劣的戏谑：“我说……你们能不能先暂停一下，先让我先和别人完成一个很重要的谈话，可以吗？”
紧接着，金属碎裂的嗡鸣声接连响起，电火花在雨雾中明明灭灭。
先是羽翼的尖端，再是背甲，最后是外星科技铸就的能量核心，那双无往不利的机械翅膀很快就被拆解得七零八落。
在用蛛丝将秃鹫彻底吊成一枚虫茧后，方才还伤痕累累的疲惫的蜘蛛侠在机器残骸上轻盈地直起身，借着蛛丝飞跃到蜘蛛格温的身旁。
蜘蛛格温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行为惊了一下。
“你……”很多字词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她哽了一下。
她为秃鹫的惨状默哀了一秒钟。
蜘蛛的力量很可怕，她一直都知道。
所有的蜘蛛要学会的必修课之一就是克制自己的超能力，她一开始成为蜘蛛侠的时候也不知道如何收敛力量，害死了变成蜥蜴人的青梅竹马。
她听说这个彼得·帕克已经当了十年的资深蜘蛛侠，不像是那种刚出道成为超级英雄的愣头青，而且看他的样子，更接近崩溃的边缘，努力维持着遥遥欲坠的理智，压制着随时可能爆发的燥郁和暴怒。
她这样想着，然而下一秒，就看到对方恢复成了正常的状态，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雨滴在他贴身的战衣上溅起晶莹剔透的光，浸透了爆炸残留的火光和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就像成群绽放的花火，为他那从破损面罩里不安分跳脱出来的深棕色头发镀上了一层朦胧发亮的缤纷彩色。
他在微光氤氲里扬起脸，朝她问道：“所以说……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第181章
她曾经以为很多问题是不需要答案的。
尤其，是关于彼得·帕克的那些。
她不会去思考为什么每天早晨起来拉开窗帘，迎接她的除了洒落的清晨阳光，就是彼得微笑着朝她招手的问候。
她不会去思考为什么彼得的姨妈梅也会负责她的一日三餐，也不会去思考彼得的姨父本叔在清理完花园杂草之后还会清理她父亲乔治那乱七八糟的车库和储物间。
她不会去思考为什么彼得在那总是能帮她把舞鞋改制成最合脚的尺码。
对于舞者来说，舞鞋就是最重要的武器。
踮起脚尖，舒展四肢，然后旋转起跳，如同展翅而飞的蝴蝶，轻盈地拥抱的天空。
要完成这样看似优雅轻柔的动作，实际需要无比强大的支撑力。绷紧脚背，将身体所有的重量全都集中在足尖那小小的一点，并积蓄足够向上的能量，才能脱离地心引力的桎梏，绽放出那一刻腾飞的极美。
而能支撑舞者完成这一切的就是舞者的舞鞋。
芭蕾舞用的足尖鞋极易磨损，可新买的舞鞋通常又紧又硬，总是不能完美贴合她的脚型。
因此，她每次新买的舞鞋都需要重新缝制一遍。
翻制舞鞋的过程繁琐且精细，先要拆开外面层层叠叠麻袋布，取出里面的鞋头，调整成合适的软硬再重新填充进去，然后再用树脂和特殊的浆糊黏合，包裹上崭新的绸面，最后还要调整好绑带的松紧和长度。
这种麻烦的精细活儿一贯让她头疼无比。然而彼得总是能帮她改造难搞的舞鞋，并对这种复杂枯燥的手工工作乐此不疲。
也是彼得，会把她的舞鞋染成薄荷绿色。
绿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为什么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呢？彼得问过她这个问题。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绿色能让她想起盛夏漫过枝头的茂盛树荫和律动在耳边的音乐旋律，想起那被斑驳细碎的阳光映得发亮的灌木和枝丫，还有交错缠绕在她与彼得房间窗台的爬山虎。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看吧，很多问题根本不需要确切的答案。
答案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是如此，理所当然那样稀松平常，就像东升西落的太阳，探究那些因果根本无关紧要。
就像彼得对于她来说一样，会一直存在，永远存在，不曾更改。
她和彼得以后也会这样亲密下去，她一直深信这一点。
直到……彼得问出了那个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
蜘蛛格温被这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我确信我之前并不认识你，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她深呼吸，让心跳渐渐平缓下来。
“那好吧，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本轻轻一笑，“你看我们都是拥有类似蜘蛛能力的超级义警，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缘分，所以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问题又被他老辣地转了回来，看似平和的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强硬，让人无法拒绝。
蜘蛛格温假笑着呵呵了两声。
她好不容易理顺的呼吸急促起来，细细密密的冷汗在后背冒头，只能勉强维持住冷静的表象。
“好吧好吧。”她无奈地举手投降，“我叫格……”
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格……格……”
无比糟糕的，那个答案依旧顽固而艰涩地卡在了她的嘴边。
就像那个时候……她抱住蜥蜴人逐渐变冷的身体一样。
永远也说不出口。
声音微顿，她屏住了呼吸，微微睁大了眼睛。
最终，她缓步后移，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高悬的铁架边缘。
“我叫格——格旺达！嗯！没错，我就叫格旺达！”她大声地说道。
她回答的态度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对方似乎都被她噎住了，一时间错愕地愣在原地。
而她也终于抓住了机会，忽然向后一仰，就这样随着地心引力，放任自己从高空坠落了下去。
本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孩在自己眼前落了下去，轻飘飘得像是凋零的花瓣一样。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手心一如既往地空空如也，只能抓住从天空永无止境飘落的雨滴。
那一刻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介于恐惧和绝望之间的情绪卷土重来，他的视野被点点黑斑侵蚀，幻觉般的重影再一次出现，他好像看到了少女的生命随着破空的风声流逝。
然而，让他无比熟悉的发射器吐丝声在幽暗的下方响起。
有东西从黑暗中飞了出来，半透明线状的，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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