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诅咒是你解不开的？”哈里却突然问道。
“这并不重要。”希尔德怔了怔，他回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没想到哈里居然在意起这个。
“我想知道。”哈里很擅长在别人的话中，抓住旁人都会忽视的细节，但是往往是这些细节尤为关键。而且，他的直觉也在告诉他，希尔德所说的[解不开的诅咒]，并非是希尔德口中的不重要。
一句[想知道]，倒让希尔德没什么话好反驳。
“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希尔德平静地开口道，“这个诅咒是[不死]。”
“其实这也并不是诅咒，最开始，这是个[祝福]，算是……一种馈赠吧。”说到这里，希尔德的口气中难得地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他最开始的记忆甚至都因为时光过于久远而已经模糊不清。
哈里的瞳孔骤然缩紧，心头猛沉。
他想到希尔德曾经对他说过，他已经活了很久。聪明如哈里立即明白了过来，也许并非是因为希尔德的寿命有如此长，而是因为他的身上存在着[不死]的诅咒才无法死亡。
哈里总是觉得希尔德的身上透着一种任何人也抓不住的遥远感和无人可以真正触及到他的孤独感，就仿佛他会在不经意间就彻底消失般。希尔德给他的感觉一直都很矛盾，当他将希尔德困在身边的时候，他觉得希尔德表现得闲适自得好像并不觉得被困住。但是，当他给予希尔德自由的时候，他又会觉得希尔德被什么困住了，这个青年偶然会看向天空似是在望些什么，又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存在所禁锢住了。
直到此刻哈里才明白——
这个禁锢并非来自于任何人，而是来自于一个漫长到没有尽头的诅咒。
“那不死的人……会想要死亡吗？”哈里的嗓音微颤。
即便希尔德并没有直说这个诅咒在他的身上，但是哈里怎么可能会猜测不出如此明显的答案。
希尔德顿了顿，而后轻笑着注视着哈里说道——
“所以，这才成为了诅咒。”
第56章 安宁的汪洋
哈里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希尔德。
眼前的青年嘴角扬起是在笑着，可是双眼里却没有一点的笑意，尽然是一种漠然。
这种漠然让哈里感到可怕。
从很早之前哈里就猜测过希尔德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哈里以为希尔德不愿意在他的世界停留，是因为希尔德有名为[故乡]的归属地在等着他回去，那才是这段旅途的终点。可是如今哈里却猛然意识到并非如此，希尔德想要的终点也许是……诅咒的终点。
——人总是想要得到不可得的。
——那无法死亡的人，最想要得到什么呢？
哈里的喉咙干涩，在此刻他甚至不敢问出口。曾经他总觉得希尔德与他的距离忽远忽近，才在很短的时间之前，他觉得这是哈里离他最近的时刻，可是如今却又突然意识到是如此遥不可及。
希尔德的过去，对他来说是一片完整的空白。
[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本来就立足于隐瞒之上，你甚至至今都不知道我的来历是什么，你也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什么，也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哈里不禁回想起之前希尔德说过的话。
他也曾经说过，他不在意希尔德的过去，可是事实上，他在意得要命。
原本哈里还欣喜于，希尔德选择接纳了他。可是如今，那澎湃高昂的激动情绪迅速散去，只剩下了一种如坠冰窟的茫然和彷徨。所以，如他所想，希尔德的确不在意任何人，那是因为即便是希尔德自己的生命，他也浑然不在意。如果这个诅咒能被解除的话，那么希尔德的选择……
“你不需要在意这个，哈里。”
哈里抬眼，却发现希尔德已经在他入神的思绪间贴近了他。
青年棕黑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那双眼瞳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坦然。
“为什么不在意？”哈里讽笑道，“就因为这个诅咒无法破解？”
但凡关于希尔德的任何事，哈里怎么可能做到不在意。更何况如果不是彼得这次的事件，恐怕他根本不会有机会知道希尔德身上诅咒的这件事。哈里知道希尔德是个怎样的人，但是他却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让他认识到了今日的[希尔德]。
“如果这个诅咒被破解……”哈里还是控制不住问了出来。
希尔德望着眼前的哈里，清晰可见，小疯批暗沉的绿眸里已经有火星子在冒了。希尔德也不懂，哈里明明知道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只会让哈里的心情更糟糕而已，小疯批却还是要追问下去。
“你有寻找吗？”哈里紧蹙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破解你身上诅咒的方法。”
希尔德沉默了。
“你……找到了。”哈里瞳孔缩紧，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一窒。
是啊，一个永远都无法死亡的人，也许在无穷尽的漂泊中一直都在寻找破解不死诅咒的方法。
希尔德不语地注视着哈里，他之所以入学圣罗兰学院，日复一日地上课，参加各种各样的考核就是因为……在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圣罗兰承诺过他，在成功度过结业考核之后，便会为他破解身上的诅咒。可是，就算找到了破解诅咒的方法，但又不是一找到就得立刻死的。
我虽然想死，但也不急着死，可是这话希尔德知道他说出来，只会让小疯批的心情更糟。
“我现在没有在考虑破解诅咒的事情。”希尔德只好避重就轻地说道。
“你想等我死后再考虑？”哈里面色沉冷地说道，“反正我的生命对你来说也很短暂。”
“不，你也没承诺我会留下。”哈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讽意冷笑道，“毕竟，如果你觉得和我处得不行，还可以把我的记忆清楚后离开，去寻找你渴求的目的地。”
毕竟实在活了够久，希尔德的确是有等哈里老死了，就也可以结束自己生命的想法。就当做活一辈子，是个普通人也该死了，希尔德觉得没什么毛病。希尔德也不知道哈里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和他针锋相对，更何况这个头还不是他起的，他也没拱火。
不过，小疯批的阴阳怪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是希尔德转念想想，小总裁长这么大好不容易真心喜欢上了一个人，还是个一心要寻死的老不死，心态会崩也很能理解。
换句话说，不也正是因为他俩都不正常，所以才能走到一起吗？
“哈里，你希望听到我说什么？”只是，希尔德也不知道哈里到底希望他给出怎样的回应。
“我只是突然觉得，你何必救我。”哈里回忆起了希尔德拯救他的无数次，明明他也曾一心求死，可是希尔德却抓住了他，“既然死亡是你想要到达的终点，那我们早就可以一起死。”
话不是这么说的。
希尔德扶着下巴想道，若是不完成考核的话，他身上的诅咒也解除不了。
于公于私，他也不应该见死不救。
但是这话，希尔德肯定不能当着小疯批的面说出来。
“无尽的生命……使你煎熬吗？”哈里突然间感觉到了一种迷茫，他回忆起了当时他想要立刻死去的绝望，疼痛、疯狂、麻木、崩溃……无数黑暗负面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如同漆黑海啸般将他吞噬，溺水的窒息使他痛不欲生。当他醒来后，他得到了重生的机会，身体的疼痛得到了缓解，可是精神上的痛苦却才是真正的折磨，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深陷无底地狱的折磨。
他想要死，但是，却因为这条命是希尔德给的，又因为无法舍弃而不能死。
哈里知道想死却不能死的痛苦，可是他却不知道希尔德也一直以来身处于这样的困境中。
当听到哈里的提问，希尔德的脑海中顿时涌现出了无数的画面，那些画面从被尘封已久的尘埃出乍现，眼前看不到尽头的牢笼、耳畔一声声无助的哀求、脚下是怵目惊心的血湖、无数残缺的身体成为黑暗的影子……最终，所有的血色猩红化为了一片空无，只剩下一个人的形单影只。
哈里看到希尔德的双眸变换成了晶蓝色，可是眼中却有着不平静的情绪在翻涌着。
“哈里，早在很久之前，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有无尽的时间，所以总有一天我能做完所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是，当一切结束之后，无尽的生命则变得毫无意义。”希尔德注视着哈里说道，“我想要死去，我寻找了无数的方法，可是这却成为了一个无解的诅咒。”
哈里沉默地对上希尔德的蓝眸，而此时他狂躁不安的情绪却慢慢平息下来。
甚至，哈里为希尔德感觉到了沉重的悲哀，在无穷尽的时间里希尔德一直都在毫无目的地漂泊。与希尔德有所关联的人已经全部都远去，被尘封在无人所知的希尔德的过去；而希尔德却如同被世间所遗忘的孤魂般，想要寻找一片安歇之地可是却找不到心安的归属。也许希尔德已经走过了无数的世界，可是这世间种种都与希尔德毫无任何的联结，他只是在麻木地活在诅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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