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个行为是对富江的挑衅,你也打算这么做,并且和他们挑明。
“只有一个,由纪,”富江上前按住你的肩膀,“只有在你眼前的我,才是富江。你能认得出来吧?很好区分的。”
你缓慢地眨眼,“如果区分的话,我一开始遇见的不是你,我只认他叫富江,这样也可以吗?”
“不是这样算的!雪山上那两个都是仿制品。只有我是,只有我才是!”富江手指攥着你的衣服,如果这力度掐你的肉应该是会渗血。
“我分不清,富江,”你抬起头看着他,他癫狂的表情里藏有一丝隐晦的希冀,在你的话语里彻底堙灭,“我分不清你们谁真谁假,你们在我眼里都一样。”
“你能分清楚的,”他凑近了些,抚摸自己的脸,“这张脸分不清的话,还有身体……”
你看着他解扣的动作眼皮跳了跳,赶紧按住,重申一遍,“你们外形一模一样,我分不清的。而且富江被肢解过后,每个部分都可以长大。同一具身体分化成不同的富江,我要怎么确定谁是真的?”
“所以,我分不清你们。谁出现在我面前,谁就是富江。”
链接由纪记忆的共享者,在这一刻链接到痛苦。心脏被利刃刺穿的时候,也不曾这么难受,甚至不能靠嘲笑发泄出来。
这种痛苦像常年被阴雨浸湿的木屋,阳光晒不透,大火燃不起,无法外泄,无法内解。
喜欢他的人都会伤害他,难道这就是由纪伤害他的办法吗?她不习惯用武器,而是用言语。
“你还好吗?”你看着富江的表情,看不懂。他向来情绪很外放张扬,表情很少这样复杂。
你搭他额头上的手腕被他像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由纪,谁出现在你面前都算吗?那倘若,同时出现很多个呢?”
同时出现多个参考样本,总要分门别类做好标记的,他不相信自己无法在标记里胜出。
所以,认真分清楚,由纪,不可以对他偷懒。
“你们没同时出现过,一般匆匆见过几次就消失了,像泷田家里那个就是。”你想象不到他们同时出现的场面。
你到时候是来不及分清人的,因为眼睛很忙,忙着把每个都收入眼底。
“他死了。”富江淡淡一句。
你噎住,“死了?”
“之前财产争得不可开交,有人找到他。他不想死在屋子里,觉得你回去看见会害怕。”富江抬眼,你说不清他什么表情,“即使这样,你也分不清?我和他,在你眼里都一样吗?”
你跌坐在地上。
你想起来很多事情。
他在镜子前说可以用血帮你吸脂肪的得意洋洋,他恐吓说一楼有鬼让你去三楼打地铺,他让死去的泷田跟你道歉问你开不开心。
他笑着骂你是骗子,让你一定要回来,冰箱里几乎没动的饭菜,一张纸条匆忙地写着离开几天。
[他不想死在屋子里,觉得你回去看见会害怕。]
当时被你丢进垃圾桶的饭菜此刻好像出现在你胃里,你想哭,还想呕吐。
富江不知道什么时候俯身到你面前,“由纪,你分清了。”他满意的尾音还没有来得及上扬,看见你眼尾的泪珠戛然而止。
你在富江面前哭了两次,一次是在上个富江面前,这次是因为上一个富江。
面前的富江知道你眼泪的味道,他被铁链锁着的时候,跟随记忆一起尝过。他知道眼泪味道很不好,尝到的时候会心痛。
但他第一次意识到,明知你眼泪不是因为自己而流的时候,这种痛苦是翻倍的。
都是那个废物的错,他要是不死,善良的由纪不会这样难过。
富江倾压身体舔舐你的眼泪,刚才讨论的话题在此刻失去了意义,“不要哭。”
你被他的动作吓懵了,朦胧视野里他的舌尖嫣红,然后脸上传来湿润的触感,你甚至能感觉到眼泪落下时他舌尖的颤抖。
“分清楚原来会让你这么难过。”你一旦难过,他也经受着窒息一样的痛苦,且无法宣泄。
你趁他抬头,抽走一边的纸巾擦擦眼泪,声音哽咽,“不是因为这个。”
富江安静了,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你哭。森泽弘穷困到一无所有的时候,也跪在他面前哭过。他不耐烦,可铁链不让他离开。你没有锁住他,可他不愿意走。
房间在你止不住的抽噎下显得安静,哭到后面你有点不好意思,开始努力止住哭泣。
富江若有所思,“由纪,你哭起来像汤圆。”沸水般的抽泣,身体像浮起来的汤圆跟随沸水煮得颤抖。可爱,但他想触碰你的时候会被烫得难受。
什么?你怀疑富江是聊天聊饿了。
怪谈就是怪谈,看见你哭还有心情想吃汤圆。
你气呼呼的,怒意冲淡悲伤。你不是没想到过之前富江的结局,只是猛然被告知的情况下回忆所有相处的场面,情绪像开闸的水龙头根本关不住。
这股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哭了?”富江伸手想摸摸你眼尾。
你还记得他刚才舔舐眼泪的事,偏头躲开。怪异的感觉在心头一闪而过,荒谬的念头浮现出来——他该不会喜欢你吧?
你赶紧甩掉自己的错觉,一个在你哭的时候说你像汤圆的人,你怎么会觉得他喜欢你。
一定是富江的体质作祟,让你生出妄想。
“所以,你怎么想的?”富江垂眼看着你露出的一截脚踝,他几乎从不问别人的意见,即便出口也是斥责质问的语气。这样平静的询问,是第一次。
由纪是特别的,所以他对由纪也特别。
“我不能分清你们。为了不混乱,你们不能同时出现在我面前。”你斩钉截铁地说,实际上刚才哭过一次,你更加确定自己不能把每个富江区分出来。
否则,每个富江的离开,你都要为他们痛哭一场吗?
你做不到。把他们视为一体,这样才能淡然地迎接他们的逝去。死亡不过是他们短暂的休眠,很快就会复活,很快遇见下一个。
富江眨了眨眼,他上一次听见别人对他说“你不能”,还是森泽弘愤怒的把书砸他一脸血,骂他不能把新书批评得一无是处。
你观察他现在的表情,比一开始平静多了,所以得寸进尺地问,“可以吗?”
“我可以,”富江和你对视,他笑得像花瓣一捻就烂的雏菊,“由纪开心的话,就可以。但其他的…我不知道。”
有什么关系,现在他就在由纪身边。由纪只会承认他是富江,其他人答不答应都不重要,由纪和他同意就行。
他不离开由纪身边,就可以做她唯一的富江。
他当然可以。
哪怕根本无法和其他仿制品在脑内交流,他也知道他们现在的情绪——尖叫的,反驳的,泄愤的,嫉妒的,还有想杀了他取而代之的,不想再看见由纪难受就同意的。
这真是令人兴奋,可惜由纪无法聆听那些聒噪的声音。
她听不见也好,省得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有了玷污她耳朵的渠道。
第33章
劝学
一切顺利,你单方面宣布那六万块的银行卡独属于富江,所有花费都从里面出。
富江把卡随便丢回抽屉,鉴于他想吃汤圆,你只好把晚饭放冰箱里带他出门吃夜宵。
晚上很热闹,街边小吃摊很抢手。富江看了看队伍,在你耳边抱怨,“我现在不想吃了,讨厌排队。”
你一边把他口罩拉严实挡住他的脸,一边回话,“吃汤圆就只有这种小店路边摊,你爱吃的西餐厅没有这东西 。”
富江眉尖微动,你刚想说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拉下口罩,“喂,前面的,我不喜欢排队,让我去前面。”
这声音不算小,命令的口气非常欠揍,前面好几个看着性子就直的人转过头来看他,白眼和狠话刚开始就停住。
你默默把自己的中领内搭拽成高领,好挡一挡你丢掉的脸。
富江拉起你的手就往前面走,无比热闹的街道,只有你经过的队伍落针可闻,你一边挡脸一边说抱歉。
光是感觉脸颊的热度,你就知道你脸肯定红透了。
能这样直接说要插队,还理直气壮走到队伍前面的人,也只有富江一个了。
煮汤圆的女老板抬头一看发现站自己面前的人有点面生,“哟,年纪轻轻的漂亮小伙,怎么在插队啊?”
你身后的人探出头,“没关系,让他先吃吧,我自愿让位的。”
老板没多说什么,煮起汤圆来。别看她是唯一一个挑破富江插队的,她给富江碗里盛放的汤圆很多。
你一只手端起汤圆碗,另一只手扣住富江手腕强行拖到最偏僻的角落里,你让他背对人群坐下。
“下次插队可别带上我了。”你看了一眼队伍,依然不安。
富江眼睛此刻圆溜溜的,写满无辜,“他们自愿的啊,为什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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