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有点不好意思,他很害怕太宰治,也很害怕对面那个和太宰治一样的人。他很怕打乱了他们谈话的节奏,然而这都谈完了,人却走了,他憋了一路的话到现在都没说出口。
五虎退是一个非常敏感内向的孩子,他能感觉到那个人是真心想吃糖,而且他也能感觉到太宰治虽然不喜欢那个人,但也没到憎恨的程度。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有点难过。
眼看着刀剑们跟着太宰治踏入沉睡区的地界,五虎退脸上的焦灼更加浓厚,身边的大老虎抬起头静静看着他,五虎退忽然想起审神者曾说过的话。
那时候他刚被唤醒,本丸的刀剑还没有很多。被送出去适应社会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他出手教训了那个人一下,回到本丸的时候,他难过的快要哭出来了。
于是审神者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他做了坏事,小声把白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不知道审神者愿不愿意看到他这么做,他很害怕审神者因为这件事生气,也很害怕因为这件事让审神者失望。
然后那个白发的审神者摸了一下他的头,说:
“五虎退身边有很多老虎对吧?你和它们是朋友吗?”
“……是自己的一部分。”五虎退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到这,几乎要哭出来了。
“本丸内,能够有动物半身的刃很少,五虎退的直觉非常敏锐,五虎退要对自己的直觉有信心,要相信自己的伙伴们。”
青年顿了一下又摸了摸他的头顶:
“没关系,我也相信五虎退。”
老虎又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腿,提醒他不要发呆,虽然总是在提醒他,但老虎们并没有推着他离开这里。
五虎退面上的挣扎褪去,面上呈现了些许稚嫩的坚定,从口袋中拿出什么,放在地上。
“不知道能不能收到……好,我出发了!”
耳边是同伴的暗号呼唤,五虎退转过身和老虎向着大人的方向奔跑。背后的空间摇晃了一下,很快又重归寂静。
**
太宰治不喜欢斜阳馆。
风格古怪的房子,三十几号人。从早上开始四点就忙忙碌碌,晚上八点则安静的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声音。
步行十分钟才走到宅门。
这里的时间很奇怪,存在,又仿佛并不存在,呈现出一种稳定的固态。在一片狂暴的时间混乱中唯一一块稳定的区域,有一种暴风眼是最宁静的微妙。
然而时间的安静,没有拯救其他人的命运。
在宅门口,负责看门的两具枯骨。
其实,一个人死后不一定会在短暂的时间内腐烂成枯骨。那要看环境是否潮湿阴暗有利于细菌滋生。太宰治沉默的看着那两具已经无法分辨是谁的骨头架子,他们的死亡时间绝对要比七年多的多,他不想去想这里还发生了什么。
他迈步进门。
他突然想起睡美人的故事。
公主被诅咒后,虽然严防死守,却仍然如命运一般因好奇接触纺锤被刺伤而沉睡一百年,于是整个国家的所有人和动物都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太宰治对所有格林童话一视同仁的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睡美人的故事到处都是漏洞,孩子看这种东西就是对理性思维的荼毒,一个国家的未来如果满脑子都是这种东西,那不如现在就完蛋。
他记得有一种说法,睡美人的一百年睡眠,背后是一整个国家为他而死的绝望殉葬。比起另一个因为涉及到两性而阴暗恶心的黑暗版,这个版本稍微让他看的顺眼一点。
突然探讨这个故事,绝非是他一时兴起,而是他所看到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殉葬。
整个斜阳馆,甚至以斜阳馆为中心辐射周围一定范围内,所有人都在沉睡中死去了。
可能是突然的困倦,然后死亡,伴随着腐烂,躯体一块块落在地上,最后化成一团枯骨。
一路上到处都是死去的人的痕迹,从他们的穿着和身边的物件,甚至能判断出他们死之前都在做些什么。
绕过前庭的小路,他辨别出斜阳馆刚刚办了丧事。在餐厅的地方,被衣服兜住的骨架松松垮垮的散落了一桌子。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离家这么久仍然能分辨这些都是谁,是大哥,二哥,三哥,或是哪个叔叔,哪个婶婶。
呼吸中是死亡的腥味,此处安静的没有风声,唯有在睡眠中死去的人。
「时间」不在这里。
家中规矩森严,他仍然记得那些索然无味的令人恐惧的规则。
事件发生时间是在第二天中午。因为母亲昨天刚办过丧事,除了热衷交际的父亲之外,所有人都在家。津岛修治按照规矩必须出现在这里,然而他不在,能饶恕他逃避共同吃饭的唯一理由,是他重病不起。
对了,他那天的确生了病,因为前一天太冷,他站在冷风中,所有人都忙着假哭,没人想给不受宠的孩子披一件衣服。
绕过满是枯骨的前庭,太宰治有些难以忍耐的感到窒息。
他小时候,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其实这有点好笑,但的确是母亲死去之后他才拥有了自己的独立房间。此时他应该是和五弟同住。
准确找到了对应的房间,太宰治推开房门。为了养病,整间房都被封闭防止冷风吹入。推开门时,甚至能感到空气的流动,渗出一些古怪的味道。
目光落在床上的那个人,太宰治一时间不受控的睁大双眼,沉默两秒后,面色扭曲的砸上房门。
!
第92章
“发生什么事了?”
刀剑男士能够随时传送回本丸, 只要让刀剑们背上人回来就行。千间幕隐约感觉到了传送,但还没看见刀剑,就被气势汹汹垮着张小猫批脸的太宰治吓了一跳。
太宰治脸色难看的出奇, 幽幽看了他一眼,一种想说什么但好晦气的表情。
过了一会,几振用来搬人的太刀姗姗来迟,扛着一个只用儿童被子裹住了重点区域的裸/男。
“……”
面对太宰治控诉又幽怨的目光,千间幕好像理解了。
「时间」沉睡的时间是七岁,他沉睡了这么多年,内部时间还要比外界快, 之前的衣服早就被绷坏了,然而他们谁都没考虑到这件事。
当太宰治毫无防备的推开门看进去,那一瞬真的恨不得自戳双目。
虽然这也是自己,但谁会想看自己未来的身体?还是裸的!
工伤,真的可以报工伤了, 绝对要长针眼了好吗?
他要气炸了。
他甚至懒得去别的房间给人找衣服,搞了一床被子裹了一下,赶紧让刀剑传送回本丸, 其他刀剑还没站住脚, 他就噌的窜了出去,跟只受惊的猫一样往千间幕背后藏。
……倒也不至于。
考虑到放了那么久之后可能还要给他擦擦身体, 千间幕只找了条白布盖住他胸口以下,至少不露腿, 看到这太宰治的表情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果然还是带回来了。”
太宰治没说话, 千间幕就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具尸体。
很奇妙。
大概是处于生与死的交界, 「时间」并没有心跳,但他却也没有出现僵硬的状态, 虽然体温完全不是正常人类的水平,心脏处却是暖的。
面色略显苍白,唇色殷红,皮肤仍有弹性,如果必须要评定的话,这个人的鲜度非常好,就像上一秒刚死的一样。
年纪大概是18岁,如果「时间」的时间表现为他所经历的时间,那么这个年纪大概意味着他已经在反反复复的时间中徘徊了11年,比他们预料的八年要多很多年。
千间幕捡起一条手臂,和太宰治那伤痕累累满是疤痕的手臂不同,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疤痕。甚至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阳光,皮肤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白,比身体不好的首领宰还要白一点。
除却这些细枝末节之外,「时间」的外表来看,最突出的,大概是他留了一头长发。太宰治本身的发丝就是微卷的黑发,阳光下会晕染出淡淡的木质的棕,而一旦留长披散开来,柔软的散落在耳边,与肤色对比黑的鲜明
黑色长发,白皮肤,仍然殷红的唇色,精致的面孔……,查重率有点高。
“检查过就不要再摸了。”太宰治一脸扭曲的抓过他的手,把人带远了一点。
“诶?”茫然歪头。
太宰治的表情更扭曲了。
“我怕他爽到!”
“……”
所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太宰治是怎么做到明明都是同一个人但却有很多不同的款式的,而且虽然款式那么多却偏偏在某些地方例如讨厌自己这方面保持着这么高调的一致……
“但是,洗澡穿衣服什么的……”
“呵!”
太宰治想说什么,注意到这里不是谈话的场合,挥手把一直等着的刀剑赶走。明明根本不需要他却刻意走过去关门,仗着本丸内异能力失效‘不小心’踩了一脚「时间」,那一脚踩的实诚,千间幕看见「时间」披着的白布上出现了一个脚印,他沉默着转移视线,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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