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弃尤尔和罗岚，以背叛政府的方式, 攻击研究所，把自愿走入千鸟倦强行拖出来, 作为给千间幕的礼物。
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无法无天的混蛋。
他是个混蛋这件事, 是除了有所觉但没太在意的千间幕本人外所有人, 包括费奥多尔本人的共识。
于是，一年后, 墨云用他的血液污染操控了一支部队，这批无畏无惧的活死人军团向中心城发起了攻击。
芯片为‘战争’属性的墨云的战争才能就极为恐怖，而他的军队是一支由完全被他脑控，且死亡也不会停止脚步的士兵组成，他甚至不需要考虑任何后勤补给，只需要攻击，然后攻击，践踏一切摧毁一切的发起狂攻。
他成功摧毁了这个国家最重要的科技枢纽，几乎将政府的人才清空，甚至还顺便屠了几个和千间幕敌对的财阀，但他没有带回千鸟倦。
千鸟倦已经不是人了。
他带不回不是人的东西。
他的身体已经因为这一年的拼命而变得强弓末弩，战争芯片也快要将他的身体吞噬，墨云知道自己活不过几年，而他能为千间幕做的已经不多了。
于是他找到千间幕，猝不及防用刀从背后刺穿了千间幕的心脏。
并不是战斗系的神明的千间幕的体术比墨云差远了，他毫无防备的被墨云压倒在地上，锐利的刀尖从背后穿过心脏而后直直从胸口穿出。
他不会死，心脏被捅穿也不会死，四肢被砍断也不会死。
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仿佛即将死亡才会露出的，极度悲哀的神色。
墨云一路匆匆，满身血迹，而千间幕则一直穿着雪白的军服，衣冠整洁。
血色污染了雪地，然后缓缓晕染开来，墨云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平静的低下头，用染着血的唇轻轻触碰了千间幕的额头。
“祝好运。”
而后他调整身体，在穿过千间幕心脏的刀尖上，对准自己的心脏，猛地砸下。
费奥多尔蹲下身，看着被一把刀穿透的两个人中，被血染红的白色的青年仰起头，空洞的目光穿过他的身体，望向辽远的天空。
许久后，费奥多尔很认真的低头去听，才听到他那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
“……好痛。”
****
这之后的很长时间，陪在千间幕身边的只有莉莉丝。
千间幕不再试图向上爬，但他的地位并没有因为他的倦怠而有一丝下滑。
他开始常年留在训练所，愈发寡言沉默。
莉莉丝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异常，而更多是因为世界开始崩溃的缘故，她的情感不再躁动，不再追求病态的爱与痛苦，她展现出了一个姐姐的耐心，将千间幕几近崩溃的情绪扯回人间。
两年后，尤尔掐断了唯一能够给他运输资源的管道，尤尔宣告死亡。
一年后，罗岚死亡，千间幕被‘赦免’无罪。
而多年前，千鸟倦就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身体。
如今，牵扯在千间幕身上的锁链，在此时尽数断裂。
莉莉丝说：“走吧，你的容身之地，不在这里。”
莉莉丝说：“我们不一样，去到处看看，到处走走，去寻找你的未来。”
莉莉丝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想看到你眼中的那个世界。”
交换的眼珠，流下的血泪，两人分别，向着相反的方向永无止境的逃亡。
离开的时候，费奥多尔回了回头，看到中心城直插云霄的五道光柱，看到密布的空中轨道，看到火光与烟尘。
“要去哪呢？”
没有回答，但他习惯了，自问自答道：
“我也不知道。”
***
几十年的流浪，没有在千间幕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他捡到了曾经一切都没有发生前，他杀死的敌人的儿子。
敌人的儿子觉得是政府伤害了他，想要帮他革命。
他遇到了一位衰老的读书人，那是他为数不多能笑出来的日子。
他提起了费奥多尔。
“黑色头发，紫色眼睛，会是我的父亲吗？”他仿佛只是随后一说的问道。
老作家说：“扯淡。”
并不好笑，两人却一同捧腹大笑，化为这末日一道荒诞的剪影。
千间幕的灵魂被敏感年长的老作家不留痕迹的抚平，那些不理解和痛苦与酒精一同吞咽入腹。
然而命运从不优待他的选择，不久后，老作家被他救下的少年间接杀死。
这段隐晦的故事，只有他知情，只有他记得。足有几十年后，他才能真的从这命运的怪圈中释然，用血泪写下字迹，在漫不经心中，忏悔自己的罪行（善果）。
他为老作家收尸，躺在老作家的坟墓边，如小时候疲惫之后的昏睡与发烧一样，微微蜷缩着身体，沉沉睡了几个清晨与黄昏。
等他醒来，便不再接近人群。
被时空优待千间幕，十几年与几十年对他来说并无差别。
但世界并不优待这个世界的人民，躲避人类的千间幕，最终无法再找到一个人类。
就如同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背负着全世界的幸运与不幸的那个神明。
从南方莉莉丝和卡洛琳的故乡，一路向东，是墨云的故乡。
东方基地追求制度严格，全员崇尚军事化教育，相比莉莉丝和卡洛琳的南方的自由奔放，墨云理所应当的相对内敛。
尤尔和罗岚都来自西方，天生的嘴毒，骂人的词很有水平，不留情面。
亚久出生在中央基地，父母都是高官，千间幕和他们很熟。
指的是……他们被亚久‘神罚’的时候，被煮的很熟。
他沉默的走着，走过废弃的都市，走过燃烧的矿脉，日月风雪淅沥沥落下，在几乎将人逼疯的寂寞中，他和自己说话，和飞来的前代机器人青鸟说话。
他问：“你曾经是谁？”
青鸟说：“人类，我是一只自由的鸟。”
千间幕轻轻笑了：
“是吗，真自由啊。”
青鸟说：“你也很自由，你是这世上最自由的人类。”
千间幕没有再笑，淡淡说：
“是吗……真自由啊。”
失去时间的尺度，时间变得又迅速又缓慢。
没有食物，千间幕过上了狩猎野兽填补肚子的日子，他饿不死，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好像变成了曾经的那个女人，只是一味地向前，不知目的的向前，飞蛾扑火的向前。
如果他没有离开雪原，或许在这个时间，他们会做同一件事。
也许。
某次筋疲力竭的战斗后，预感自己即将昏睡的千间幕，将自己塞入了昏暗的洞穴。
在洞穴缝隙照入的微弱光束中，千间幕睁着空空的眼睛，望着遥远而沉默的世界。
费奥多尔坐在他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发丝，仿佛感觉到什么似的，疲惫的神明终于闭上眼，从这漫长的抗争中夺取了昏睡的权利。
想说点什么，语言却比想象中陌生，费奥多尔忘了自己多久没说过话，或许说过，但因为没人回答，变成了无所谓的自言自语。
语言化作落叶，被踩碎在前行的小路，没人发觉。
打破寂静的，是借由手环出现在二人面前的白发少女。
她说：“时间到了。”
费奥多尔恍然，竟然也有一种从漫长噩梦中惊醒，从经年累月的窒息中喘了口气的庆幸。
他忽地笑叹道：
“你也坚持不下去了吗？”
时间到转回多年前，在千鸟倦下定决心的那一天。
他们曾交流过千间幕的未来。
在突如其来的恍惚中，幸也的催眠与暗示，借由他的口，横跨世界的沟壑，向千鸟倦转达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Zero——千间幕命运。
而另一个关键点是……
费奥多尔抽出随身携带的刀，从刀鞘的最深处倒出了那颗他始终不明白，却又最终想明白了的，那颗红白药丸。
APTX4869。
千鸟倦没有将人缩小的能力，她的时空权能也有她的极限，成人体型的千间幕无法完整的被送离这个世界。
金线重新出现在费奥多尔的手腕，在手下触感逐渐凝实的一瞬，拿着钥匙的费奥多尔忍不住大笑，笑的声嘶力竭。
“为什么？这是你的第几次人生？”他笑着问。
“没有为什么。”
浮在空中的少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是我千百次无限重复的人生中，唯一能拯救的存在。”
芯片为‘全知’，权能为‘时空’的少女，就算死亡，也会被动将累计的记忆，传给幼年的自己。
无数次清醒，无数次战斗，无数次毁灭。
无法拯救，却还要一次次拯救，一次次无功而返。
唯一的意外，唯一的千间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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