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笑道:“难不成依你之见,他便合该在这红尘中蹉跎一世,被他的老母、妻子牵绊?对了,他还有孩子。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怕是连这一生都挣脱不出这苦海无边了。如此,岂不是荒废了这一生?”
慈航不为所动,依旧坚定道:“红尘俗世,亦可修行,何须抛弃一切,反倒惹下无边业果。是祸非福也。”
燃灯不由叹气,以近乎怜悯的眼神望了他一眼:“这只是你一个人的看法罢了。哪怕此时此刻你将此事宣扬出去,说这柏庄抛妻弃子,或许能够惹来一时的非议,但待到来日,若是这柏庄当真修成了佛,众人只会赞叹他心志坚定,一心向佛。之前的事情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笔传奇的色彩,成了美谈呢。”
慈航皱起了眉头,语气微重:“如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成佛。”
燃灯只道:“就算那名为姜俪的女子当真死了,他的老母也跟着去了,甚至于他的几个孩子也颠沛流离,最终消失在茫茫尘世之间,只要他能够成佛,大可回过头来找到他们的转世之身一一弥补,许个下辈子下下辈子的富贵生活——这段因果也就彻底了结了。”
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来日再报,也不会有什么幡然悔悟痛哭流涕下跪求情,这才是这世间的真相。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寂然。
慈航似乎陷入了沉默之中,反复思考了许久,依旧挺直了身躯,抬首平静地对燃灯道:“即便世人都会这样认为,我亦不敢苟同。信女姜俪曾经向我祈祷,问我这世间佛为何物,我不曾回答于她,但我仍然认为,佛并不应该是这样的。”
燃灯终于不笑了。
他看着眼前之人,面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就仿佛卸下了一层厚重的面具一般,面容上唯余一片漠然之色:“慈航道人,你今日来此,便是为了同我说这个吗?”
“你话中的意思,是在指责本座做得不对?”
此句一出,他语气骤然一冷。
慈航微微抬眸看他,手中持着玉净瓶,神色淡淡,仍然丝毫不退:“燃灯古佛如此行事,非但与我佛门无益,反倒损害了众人对我佛门的印象,还望古佛三思,莫要酿成大祸。”
“好好好,真是好得很。”燃灯面无表情看着慈航,忽而鼓掌赞叹。
“不愧是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果真把众生的苦难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连有人抛妻弃子这样的小事都能引起你的关注。想来是因为菩萨心中仍然牵挂着红尘,方才能生出这般感悟吧?”
燃灯不无恶意地开了口:“却不知这红尘有哪里好,值得菩萨这般挂心。倘若人人都贪恋红尘,哪里还会有皈依我佛之人?菩萨与其劝我三思,不如还是自己好自为之吧。”
慈航闭了闭眼:“红尘虽苦,生老病死,痴嗔不休,然欲脱离红尘,绝非以这般可笑的手段。”
燃灯:“话不多说,慈航道人,不如我们二位便在此做过一场吧。输了的那个自行回到西方,莫要再去干涉另一个人的传道。”
说到底,他还是不想有人来同他争抢这份功德。
慈航手托玉净瓶,指尖从杨柳枝上拂过,眉目之间渐渐染上了几分悲悯之色,他衣袂翩然,踏着虚空而上,与对面的燃灯古佛对峙:“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做过一场吧。”
天地之间,霎时有风卷云涌,浪涛声起。
隐身于虚空之中,静静地听完了慈航与燃灯两人的对话的通天圣人方才动了动眉梢,若有所思地望向了一旁的元始天尊,他拉了拉身旁之人的衣袖,引得那人垂眸专注地望向了他。
“若是哥哥呢?”
他抬眸问道,眉眼间带着几分好奇之色:“如果是哥哥面临这样的抉择,会选择红尘还是大道呢?”
第66章
元始闻言,微微垂眸,望向了身边之人。
那人的手还拉着他的衣袖,却忽而侧首询问着他这个问题,并且饶有兴致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像是对这个答案好奇极了。
“哥哥,红尘与大道,倘若你只能从这两个里面选择一个,你会选哪一个?”
他听见自己叹息了一声:“通天,这对我们而言已经算不上什么问题了。”红尘也好,大道也罢,对元始天尊来说从来不需要进行割舍。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他终究会得到。
可是这并不是他弟弟想要的答案。
圣人微微扬起了那双令他沉醉的眼眸,静静望入了他的眼中:“倘若有朝一日,这个世界需要哥哥去抉择呢?”
他的声音微凉:“红尘与大道,哥哥会去选那红尘,还是一心执着自己的大道呢?”
元始垂落了眼眸,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那为兄……便选通天吧。”
他语气温柔,定定地望着红衣圣人,耐心地回答着他的问题:“你想要我选择哪一个,我便选择哪一个,好不好?”
——不可能。
通天听见自己心底清晰的声音:他的兄长,阐教的玉清元始天尊,他只会去选择他的大道,绝不会贪恋他脚下的红尘。这世间无人能够让他放弃他的大道,哪怕是他也是一样。
可元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望向他的目光平静又纯粹,就好像他此时此刻确实是这么想的。竟有片刻令他信以为真,又在下一秒回过神来,嘲笑自己的天真。
这世间有无数人许下过无数个誓言,他们在许下誓言的时候,未必没有半分的真心。只是到头来,又有几人真正践行了自己的誓言呢?真正信了这些誓言的,反而成了世人口中的愚昧之人。
所以他到底一个字也没有信,只是配合地弯了弯眼眸,笑意盈盈,十分不走心地应了一句:“哥哥真好。”
元始仿佛又叹了一声,像是看出了他的敷衍了事。
明明询问这个问题的人是他,可到头来,却依旧是他丝毫不信他给出的答案。
通天心想:他可真是过分呢。
可是他要担负那么多人的命运,有着必须要去完成的使命,又哪里还敢去赌枕边人的真心呢。唉,只好对不起他兄长了呢。
他转瞬就把这一件事抛之脑后,又望向了燃灯同慈航两人打斗的景象。他们两人在天上斗法,场面激烈,无疑令瞧见这一幕的凡人们纷纷跪地叩首,惶惶不安。
通天望了他们一眼,随手施展了一个法术,将整个洛阳城都庇护在下面,方才淡淡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哥哥,燃灯道人毕竟在准圣这个境界积淀多年,慈航未必能打得过他。”
“嗯。”
“那哥哥还不去插手吗?”
“不去。”
通天不由得侧首望了他一眼,甚是奇怪地问了一句:“这听起来不像是哥哥你会做出的决定呢。”当初他徒弟三霄娘娘揍十二金仙的时候,你不是还插手插得挺勤快的吗?
那人却只垂了眼眸,定定地注视他许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不曾开口。
通天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去问,心念一动,便已经出现在万丈高空之上,接着便挥了一下袖子,将燃灯意欲打下的定海珠纷纷定在了半空,又随手将它们收了起来。
燃灯于空中感知到他同定海珠之间的联系骤然消失,猛然在半空中吐出血来。他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来,方想开口怒斥,却在看见红衣圣人时转化为震惊:“通,通天圣人?!”
他被迫将不敬之语吞咽了回去,却见那人以袖掩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燃灯古佛认错人了,贫道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过路人罢了。”
燃灯:“???”
你,过路人?!
通天一本正经极了:“是啊是啊,贫道只是路过此地罢了,绝对没有一点想要插手你们两人之间的斗法的意思呢。”
燃灯的面色微微有些扭曲:“既然圣人是路过……”他在“路过”二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又为何要强行夺取在下的定海珠呢?”
通天甚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当然是因为这定海珠本来就是贫道的东西啊。”
这怎么又成了你的东西?!
燃灯方要怒斥出声,却在想起什么时,唰的一下面色惨白。
通天歪头看了他片刻,唇边依旧噙着淡淡的笑容。
“贫道还以为燃灯古佛已经忘记了当初在封神量劫中发生的事情了呢,还打算提醒古佛一下。看样子,古佛现在已经想起来了啊。”他甚是遗憾地叹了一声,随意地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又笑着对燃灯道,“当年难道不是燃灯古佛亲自布局谋划,方从我徒儿赵公明手中抢走这定海珠的吗?”
“你还曾经拿这定海珠偷袭过我呢。”通天圣人温柔道,“燃灯古佛这就不记得了吗?”
燃灯强颜欢笑:“圣人今日路过此地……便是为这个而来的吗?”
他丝毫没有考虑过圣人为慈航出手的可能性。
当初的封神量劫早就把两教之间多年的情谊给抹消得彻彻底底了,截教碧游宫门人绝对不会忘记那场血恨,更何况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还是截教的圣人,那位向来最是重情重义,重视他那群弟子的上清通天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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