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去夺剑,任琦挣扎不得,扯得钗环玉佩落了一地,仍在骂。正闹腾着,忽然一群人急匆匆赶来,一人闻得骂语,吓得魂飞魄散,疾跑过来,叉开五指,劈脸一巴掌,打得任琦栽到一边。
“孽障,孽障,你要害死我们一家吗?”那人骂道。
任琦看清来人,正是父亲,只见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不觉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任父、任夫人和曹夫人跪下向卞夫人请罪,直道:“这孩子得了疯病原以为好了,谁知又犯了,请夫人降罪。”
卞夫人头疼欲裂,道:“先把任氏送回院中。你们随我来。”
任夫人转头看了眼任琦,又是心疼,又是怒其惹下祸事。几人来到后院,任父三人皆不敢坐,卞夫人再三说了才坐下。
“任氏视子桓若仇雠,强拧在一起,恐坏了我们两家情谊。”卞夫人本欲拿出曹操书信,然今日此景,倒不须这些了。
任父请罪道:“我教女无方,幸亏不曾伤人,否则百死莫赎。”
任夫人道:“小女得了病,不曾好全,新来冀州,水土不服,又犯了。夫人念在她年幼无知,就饶了她,我们带她回家养病。”
曹夫人道:“嫂嫂,莫要气坏了身子,她年幼无知,冲动易怒,保不准被人挑唆,气上头来,不管不顾,惊扰了嫂嫂。”
卞夫人听了,心内思索起来,虽看似郭柔得利,但却不是她,她向来乖觉,且胜利在握,不会横生枝节。只能私下里寻访,找出幕后黑手。
“琦儿……哎……”卞夫人长叹一声,说不出话来。
曹夫人道:“她多留无益,我们今日就带她回老家。”
卞夫人素来宽柔,慈善待人,闻言不便说出不好的话来,悔疚道:“我们亲家,何至于此?早知今日,当日就不要将这对冤家凑到一处。”
任父等人劝道:“是琦儿无福,非当日之过也。”
曹夫人看了眼任父和任夫人,对卞夫人道:“兄长不在,嫂嫂就能做主。琦儿虽是我的侄女,子桓也是我的侄子,都是骨肉至亲。
事已至此,且请族老过来,速做决断,以全我们亲族情谊。”
卞夫人一边叹道:“何至于此?”一面请曹家夏侯家的族老以及任氏在邺城的人过来,商议此事。
不多时,众人都来了。曹、任两家要脸面,没说别的,只说夫妻二人感情不合,要一别两宽。两边老人照例劝了几句,就签了和离书。
卞夫人道:“想来两人是前世冤家,如今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曹家送一份妆奁给琦儿,望她重梳蝉鬓,美扫峨眉,聘得佳婿。”
任父要推辞,曹夫人劝他收下:“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不合缘分,如此也好,你就收下,不要推辞。”任家只好应下。
事罢,众人告辞离去。任父、任夫人和曹夫人把任琦带走了,卞夫人留任家在邺城多住几日。
却说卞夫人送走众人,去了偏殿,就见母子的脑袋叠在一处,从屏风边上往外探,见她进来,大的吓得讪笑,小的捂上眼睛,把卞夫人看笑了。
她疲惫至极,往榻上一坐,郭柔忙端水送来。卞夫人接了一饮而尽,摸了摸丽奴的头发,起身要走,忽然转身回头道:“你带丽奴回去吧。”
身处高位,越要谦逊,卞夫人心知这个道理。又想道,曹家风水不好,娶的夫人各个刚烈,丁夫人自大公子死后天天与曹操闹,任琦更是拿剑砍人,这个郭柔更不简单!
想及此处,卞夫人叹息一声,不过两口子过日子总要有个强硬的人,子桓虽强硬,但郭柔更坚定,又懂得劝人。随他们去吧。
卞夫人吩咐玉莲去查,到底是谁唆使任琦。半响后,玉莲回来了,道:“花园洒扫的夏婆子嘀嘀咕咕和任娘子说了几句话,问她,她说受任娘子恩,不敢瞒任娘子,就把公子偷偷去看郭娘子的事说了。
夏婆子是老油子,说话真真假假,她的儿媳在杜夫人处当差,外孙女在环夫人处当差,还往下审吗?”
卞夫人想了想,道:“不用了。将夏婆子送到庄子上,她儿子女儿等家人一共多少口?”
玉莲回道:“十二口。”
卞夫人道:“再添八口,一并送给任琦使唤。杜夫人和环夫人处,你亲自去要人,另挑伶俐的给她们使。”玉莲应声去了。
曹丕回来,发现这婚竟然就这么离了。郭柔指着门上的剑痕,对他道:“幸好你没回来,若是砍伤了,该如何是好?”
曹丕对门看了半日,叹道:“不知任氏如此悍烈。”
郭柔对侍女,道:“门不甚坏,修补一下,重新上漆。”说完,便与曹丕一起进了屋,桃叶端来饮子。曹丕接来喝了,身心舒畅,道:“可算去了心头大事。”
郭柔挥退人,说:“咱们可是要遭人嗤笑了。”
曹丕笑问:“你怕吗?”
郭柔白了他一眼,道:“我生于世间,敢作敢当,怎会畏惧些许流言蜚语?”曹丕闻言大笑,也道:“我亦不畏。”
两日后,任家悄无声息地离开邺城,曹夫人回许都,任琦三口回了老家。
又过了两日,广宗郭氏送帖子上门,说是来探望郭柔,来的是郭柔的叔祖母、表姨母和堂嫂。卞夫人无可无不可,见了她们,又命带来见郭柔。
郭柔只记得叔祖母的声音,见了面,不免说起父母兄弟,悲喜交集,痛哭一番。
留人用完饭,临行前,老叔祖母握着她的手,叮嘱道:“用心侍奉舅姑,不要担心家中。”郭柔亦叮咛三人保重身体。
别了亲人,郭柔坐在榻前出神,心道,她现在多少算是站稳脚跟,可是一家子只剩下个姐姐,如何不令人伤心?
正伤感着,忽然腿上钻出个脑袋来,笑得无邪,郭柔瞬间乐了,点了他鼓鼓的脸颊,道:“小机灵鬼。”丽奴手脚并用,爬到郭柔怀中,搬着脚玩,对她咯咯地笑着。
第40章
曹丕下值回来, 一手抱起丽奴,目光扫见案上摆着特产,顺手拿了描金的拨浪鼓, 坐下问:“谁过来了?”
郭柔奉上紫苏饮, 道:“老家的亲人过来看我。不许他喝。”
曹丕忙一手按住急切的丽奴,一手端着喝了几口,还给郭柔, “既是家里人, 叔伯兄弟所居何职?”
郭柔放下杯盏,朝他一笑,道:“千万别因私废公,他们能为你所用, 就用,不能, 不用。”
曹丕笑起来, 问:“你就没有个私心?”
郭柔往他那儿一指,曹丕低头一看,煞有其事道:“原来这小子就是你的私心。”
郭柔一笑, 嗔道:“你就欺负他不会说话。今天暖和,你沐浴去。”
曹丕道:“你也一起去。”
郭柔接过丽奴,啐了一口,红着脸走开了,道:“谁和你一起去,弄得地上都是水。”曹丕笑着自己去了。
半天后, 他沐浴回来,郭柔在廊下招手,让他坐对面晾头发。
春光融融, 香风拂拂,紫藤花如瀑,春意熏得人沉醉,郭柔缓缓移去靠在曹丕怀中,曹丕双手抱住她,倚着朱红栏杆,享受这份闲暇。
休沐日,两人如约一起去打猎。曹丕箭法好,最爱射雉,归来马屁股上挂满了彩雉,而郭柔箭法粗疏,只当踏青,追上时马头簪满了鲜花。
春去秋来,捷报频传,曹军斩杀袁谭,班师凯旋,冀州全境归曹氏。曹丕率领文武大臣出城迎接。曹操归来后,先赏赐随军的谋臣武将,再听过冀州的军政,才空出时间听家事。
他命人叫曹丕来书房,考校其时政军务,曹丕一一答了,曹操心中暗道,虽行军打仗非其长处,但守成尚且可以。
曹丕怀里揣着两份条陈,见父亲心情正好,便取出来,笑说:“儿子想请阿翁指教一二。”
曹操接来,打开看罢,笑道:“你当真舍得?”这张是关于皇商的,曹丕要将手下经商豪族献出来。
曹丕腼腆一笑,道:“外面不乏豪商大族,然其利多不如这三家,是这三家善于经营吗?不是的,这全托阿翁的福。阿翁别问舍得舍不得,就说这条计策可行吗?”
曹操笑说:“你考虑深远,确实有益。果然长进了。”
曹丕又从袖里掏出一本条陈,曹操正要伸手去接,曹丕往后一缩手,满脸陪笑道:“你是以阿翁的名义,还是以司空的名义来……”
话还未说完,曹操就夺过来,反手敲了曹丕的头,气笑了,“我要是以司空的名义,你刚才就该跪在门外回话了。”
曹丕捂着头讪讪一笑,静等父亲看完。这份条陈的重量比那份皇商重多了,是关于明诏分田的事情。曹丕耗费了半年的时间,派人实地调研,以及查找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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