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听了, 心中欢喜,便道:“公子进来坐,只怕寒舍鄙陋, 公子不惯。”
曹丕笑说:“此屋有先生,何陋之有?”
华佗引着曹丕进来,两侍从捧着绢帛锦盒跟进去了,其他人侯在外面。
院内架子上晾着药材,东边放个药碾子,西边的破几上糊着鞋面, 三间正房,东边趴着小厨房。
到了正堂,曹丕送上表礼, 华佗执意不肯收。
曹丕道:“昨日为公,今日为私,略表丕之谢意,若无先生妙手,只怕拙荆陷于危难。”华佗还是不肯收。
曹丕因笑道:“锦盒里是些药,原该济众散人,藏之我家高阁,不能尽其用,先生拿去正好,若能救人,也是这药的造化。”
华佗听说,才收了锦盒,又坚决辞了绢帛:“昨儿已得奖赏,这个不能要。”
曹丕闻言,只得作罢,二人分宾主坐下。曹丕问起华佗行医的事迹,华佗说了几件,忽然叹道:“医病容易,医心难啊!”
原来华佗与郭柔共事两月有余,知她品性,佩服其为人,便对她的夫君暗暗高看一眼,且曹丕为司空长子,位高权重,前途无量,故而一时忍不住劝谏了两句。
曹丕问:“先生何出此言?”
华佗道:“丧乱以来,礼乐崩坏,诸侯攻伐,民不聊生。朱门之病多由饱起,百姓之病皆是饿致。悠悠苍天,何时能损有余而补不足?”
曹丕听得这话,耳边如同响个焦雷,久久不能言,惊诧不定地看着华佗。这样的话,他听人说过,一个是阿翁,一个是女王。
阿翁雄才大略,智谋超群,故能看出时弊;女王天生不凡,遭际坎坷,榻上枕边常有此语。不料想一医者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华佗神情悲悯,曹丕心道,虽所业之道不同,但他是个智者。遂起身长揖,道:“丕请先生指教。”
华佗苦涩一笑,摆手道:“这人心上的病,需要的不是我这个医者,而是伊尹周公商鞅管仲那样妙手仁心的大贤。”
华佗嫌弃过医者贱业,但从没有停止过精研医术和治病救人,世俗偏见于生死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他救得了命,医不了人心。
曹丕道:“一人之力有限,众人之力无穷。丕请先生暂留邺城,主持天下疫病防治大事,救治天下。”
华佗问:“这天下是什么天下?”
曹丕回:“天下人之天下,大汉所有的子民,不管是辽东公孙康治下,还是交州士燮治下,抑或是西凉马腾韩遂治下,还是中原。
乱世之中,百姓流离,朝不保夕,日夜期盼太平,丕相信终于一天会太平的。”
华佗沉吟不语,曹丕又道:“先生期盼太平,遇致太平之事,反而退怯,岂不闻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织网?”
华佗见曹丕胸次开阔又有仁心,念及苍生之苦,一人之力有限,遂决定舍身一试。
他应道:“非郭娘子仁厚,公子折节下士,佗安敢有刚才大胆之言?老朽年迈,愿试之。”
华佗对时局失望透顶,但又忍不住相信曹郭绘制的光明。
曹丕喜道:“朝廷得先生,如旱苗得甘霖。”他顺势向华佗请教起疫病防治之事。
两人相谈欢,不觉天色将黑,连华佗妻何时进来点了一碗灯也不知。华佗回神,望见天色,笑道:“公子若不嫌弃,请留下用些粗饭。”
曹丕听了这话,凑近小声道:“哪里敢嫌弃?郭娘子管得严,不许我多食荤腥细面白米,每日必吃一碗糙米粟麦,回家也是这样吃。”
华佗笑起来,道:“这才是养生之道。我请为公子把脉。”
“有劳先生。”曹丕在华佗面前坐下,伸出手,华佗搭上脉,诊过右手,换左手。
曹丕灯下觑着华佗神色,见他沉吟不语,就问:“先生,我身子如何?”
华佗道:“公子年轻,算是康健,只是以后少食荤腥甜腻之物。”
曹丕郑重道:“丕谨遵医嘱。”
华佗叮嘱道:“这病就如种子,有的一辈子发不了芽,有的得了际遇便疯长。究其原因,一在口,而在脚。口腹之欲要节制,脚要迈开忌久坐。”
曹丕素来多思,想起父亲患的头风病来,听说有些病能父传子呢,脑海里浮现父亲疼痛难忍的画面,立刻将华佗的话刻在心上。
华佗妻送上饭食,一碗粟米饭,一碟时蔬,一碟咸菜,还有一碗蛋羹。曹丕如平日一样吃了干净,华佗见状便要要饭。
曹丕忙道:“阿翁教导我们,爱惜粮食,不可浪费。先生家的饭食颇具风味,这粟米比别处蒸得香。”
华佗闻言,脸上露出自得之色,道:“这是曾经的病患人家教老妻的,独门绝技。”
曹丕赞道:“当得起。赶明儿,你来了,也尝尝我家的饭食,也有几样独门绝技呢。”
华佗闻言笑起来,曹丕见天色已晚,遂告辞离去。出了巷道,只见金风淅淅,玉露泠泠,月华满街。
他回了府中,见女王和丽奴正换下见客的衣裳。原来女王带着丽奴去蔡琰家里做客了。
“蔡小娘子幸好病愈,否则我没脸去见蔡娘子了,今天一来是给蔡娘子赔罪,二来是问蔡小娘子要不要继续留在慈幼堂。”郭柔道。
曹丕问:“她怎么说?”
郭柔道:“蔡小娘子愿意继续留下。”
曹丕想了想,道:“过两年,我找个机会,把她丈夫调回来。”
郭柔笑道:“我替蔡小娘子谢过子桓。”
洗漱罢,丽奴被撵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二人久别胜新婚,如胶似漆,戏闹了半夜。
郭柔给自己放了几日假,不是逗弄一双小儿女,就是去卞夫人处,弹琴娱乐。
杜夫人操琴,王朝云跳舞,再加上郭柔的琵琶,有时卞夫人兴致来了,也会唱几句,倒比男人们在家更自在些。
忽然一日,曹丕递来一封书信,道:“阿翁有事问你。”
第51章
郭柔心中疑惑, 接来展看。原来曹操在青州追击海贼,想起曹丕曾经建言:东莱郡临海,可选善水者组建水军, 北上可拒公孙, 南下可吞孙氏。
又观东海壮阔,且府库充足,曹操遂命人造船组建水军。然而, 造航海大船不易, 工匠不得其法,刘晔思来想去,无可奈何之下推荐了郭柔。
“青州残破,船匠流散, 资料也缺,要造大船只得从头来。某听闻郭少君善算术制造, 或可有助。”刘晔道。
于东莱郡建一支水师, 震慑南北,极具有战略意义,刘晔无法舍弃这个诱惑。然水师不可无船, 就如将军不可无马,故而壮着胆提了个人名。
曹操听了,沉吟半响,他不在意女子不女子的,只是这女子的身份特殊,长子的妻室, 长孙的母亲。
他这几年冷眼旁观,郭柔外柔内刚,胆识魄力过人, 又有才干,极为难得。
可若因夫妻分居,生出变数来,倒教他不好与郭柔和丽奴交代。可郭柔不来,这大船就不知何时能造成。
“她并未造过船,只怕不会。”曹操想了想道。
刘晔也知唐突,道:“不如将造船的资料并困难发给郭少君,她能,解了,叫人快马加鞭送来;不能,从江东那里慢慢地想办法。”
曹操允了,夜里辗转反侧,还是起来,给曹丕写了一封信,顺便问了一句:“造船遇阻,新妇能解否?若能,可来否?”
曹丕看了,郁郁不乐,还是拿来给郭柔看过,道:“你不想去,就说不懂这些,阿翁会体谅。这刘子扬太过多事。”
郭柔折了信递来,闻言便道:“若非为一心曹氏,岂敢提出惹你我不快的话来?”
曹丕觑着她的神色,道:“阿翁也是的,你一弱女子,去船厂做什么?”
郭柔的心却全落在造船上:“我先看过资料,其他的再说。”曹丕只好与她一起去了书房。
郭柔坐下全神贯注地看资料,曹丕托腮望着她,只觉得此时的女王格外引人瞩目,恨不得化作她手中的书,使她花一辈子解读自个。
那资料约莫有半尺高,一时看不完,草草吃了饭,郭柔又继续看,曹丕叫她睡觉也不应,只说:“马上就好。”
曹丕见此情形,心中涌出不妙的感觉。果然次日,曹丕下值回来,郭柔对他道:“我想过去看看。”
曹丕沉默不语,半响道:“青州新附,尚且动乱,你若出了意外,该当如何?”
郭柔伸手抚摸着曹丕的脸颊,道:“今夜月白风清,咱们吃罢饭,泛舟湖上,我为子桓奏琴,可好?”
这话勾忆起两人的初见之景,曹丕握住郭柔的手,心中一软,颔首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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