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种调配出来的颜色能够让我满意。
如果能让我再仔细地多看看他的眼睛就好了。
我感觉有些遗憾。
***
故地重游，这次我挑的时间段是傍晚。
黄昏的余晖笼罩着每一寸人间，我情不自禁地将手伸进河水里，水温还有些微凉，却不像初春时那样寒冽。
再抬头，找到当初的那棵树。
——它已经结出了粉嫩的花苞。
我此次来的目的就是它。
不过我依旧只是远远地观望，心里想着，等到下一次花开时再来近看。
因为出门的性质就是看树，所以我干脆散步一样，沿着河岸慢悠悠走起来。
说起来，这条河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鹤见川。
而我所处的这地方，正是它的一小段分流。
春风本就和煦，傍晚时分的春风更是温柔无比。
被这么悠悠地吹着，我不禁感到通体舒畅。
黄昏下的横滨有一种朦胧的美感，鹤见川中波光粼粼，时不时掠过一只展翅飞翔的白鸥。
我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构思起下一幅画。
忽然，一阵嘈杂的水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侧眸望去，河里有一个正以奇怪姿势漂流的人，好像是溺水了。
来不及多想，我已经跳下水去。
我向那人游去，然后屏住呼吸扎到水底，试图先将他的头部移到水面之上。
但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后，我却心里一惊。
——是太宰治。
等我拼尽全力地将他带上岸后，他的双眼还是紧闭的。
我这才有意识复盘刚刚的事情，他全程没有任何挣扎，比起溺水更像是自杀。
可是，我犹豫地看着仍处于昏厥中的太宰治，也许是初见过于美好的缘故，我发自内心地不希望他是主动入水的。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可能是出于想要和他成为朋友的渴望。所以我莫名地期盼这位与我相遇在春日里的青年，生活也如同春天一般向上。
手下急救的动作进行了没多久，他便咳嗽着呛出一口水醒来了。
也许是刚醒的缘故，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空白。在看见我的脸之后，这空白就成了怔愣。但他很快就收敛了这些异样，如同初见时一般，别无二致地笑起来，“原来是你啊，美丽的小姐。”
我叹了口气，把自己心底那些奇奇怪怪的思绪全部按捺下去，然后挑眉，“你分明是忘记了我的名字吧？太宰先生。”
闻言，眼前的青年夸张地扬起一只手臂，“春奈小姐真过分啊，居然是这么想我的嘛？”
“明明你送给我的画我都有好好地保存。”
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缠绕的绷带。
但是我刚刚贴近时也没从他身上闻到血腥气，应该不是受伤的缘故，或许是爱好，又或是小众的潮流？
我猜测着，却没有多问。
保持一定距离的交往才让人更舒适。
不过，初次见面时，他的手上有这绷带吗？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当时只顾着看他的眼睛，没有过多关注其他地方。
这些想法在几秒之间快速掠过，我的注意力就重回到他的那句「好好保存」上。
——不管是真是假，这样有活力的太宰治实在很好。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是吗？那真是万分荣幸了。”
“我送出去的画能被太宰先生喜欢，真是今天我听见得最好的事情了。”
***
黄昏还残留着一点小尾巴，在天空中恋恋不舍地不肯消失。
我抬头看了一眼太宰治背后的余晖，向他发出了去我的工作室做客的邀请。
现下，我和他都浑身湿漉漉的，不去好好收拾一下，恐怕会感冒。生病的滋味很不好受，而我的工作室离这里恰好也近。所以我的邀请可以说是顺其自然又恰到好处。
太宰治听完我的解释后，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了我的邀约。
走去工作室的路上，我打趣道：“说起来，我和太宰先生还蛮有缘的，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相遇了两次，还都是在河边。”
“是啊是啊，我也这样觉得。”太宰治笑眯眯地接着我的话说到。
我没问他在河里漂流的原因，他也没提，我们一路聊得都很愉快。
当然，我个人认为，这是由于太宰治他情商很高，跟我本人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
赶在彻底天黑之前到了我的工作室，我打开门，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和太宰治说:“画室里面比较乱，我还没来得及收拾，要麻烦太宰先生忍耐一下了。”
“没关系。”太宰治唇边依然噙着笑，好像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也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一样。
我便侧身让他进去。
其实工作室里要说特别乱的话也没有，只是我上午画画的用具忘记收起来了，所以看上去有些不整洁。
太宰治确实也没有多介意，一进来便跟小孩子一样好奇的看这看那。
因为也没有多重要的东西，我就放任了他的动作，然后去专门给模特准备的衣帽间拿了一套新的男士服装，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卷医用绷带，一齐递给他。
“太宰先生，去左边的男士洗浴间洗个澡，然后把湿衣服换下来吧。”我弯眸，笑着对他说，“衣服都是新的，很干净，洗浴间的柜子里里也有没拆封的一次性毛巾和贴身内衣，还有密封袋，可以把换下的衣服装起来。”
“喔。”太宰治接过衣服，看着摆在最上面的医用绷带，眸光不明。
而我，则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又鬼迷心窍般地解释了一句，“因为画画时经常用到模特，所以这些都有准备。”
***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于是在看见洗浴间的门关上以后，坐在地板上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头。
——真是蠢到家了，怎么会讲出这么奇怪的话。
现在只能祈祷太宰治并没有听清我说的话了。但显然，我目测了下洗浴间到这里的距离，意识到这显然不大可能。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我干脆拿着我的衣服去右边的女士洗浴间快速地洗了个战斗澡。等我出来的时候，太宰治已经洗好了，正坐在小沙发上看书。
我擦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思考怎么把刚刚发生的事糊弄过去，却眼尖地看见那本书的书皮，脸蹭的一下子红透了。
救命！
第3章 反复社死
有什么比连续两次社死还要恐怖的事吗？
反正我是想不到了。
那本书，是一位作家朋友给我特意定制的小黄书。
因为我经常跟她抱怨找不到灵感，画出来的东西没有张力。所以她可能是被我念叨烦了，干脆利落地花了一周的时间为我写出了这本让人一看就脸红心跳的大作。
看见我呆愣地站在那里，太宰治心情很好地勾起唇角，“嘛，真是没想到弥生会喜欢看这种书啊。”
是恶趣味吧？绝对是恶趣味吧？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味。
我决定快速糊弄掉这个让人羞耻的话题，“没有，是我买错了，准备拿来垫桌脚的，后来不小心搞忘记了。”
“是吗？”
太宰治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反而饶有兴味地继续追问:“那么弥生是在哪里买的？我倒是有些感兴趣，想去买来一本看看。”
这个反应，我确定了，他绝对是故意的——完完全全毫不遮掩的恶趣味。
“不用那么麻烦，太宰先生要是喜欢就拿走好了，”我不自觉假笑，而后补充道，“再说我也记不清是在哪里买的了，要是让你白跑一趟就不好了。”
索性太宰治没有再揪着这个点不放，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把书页合上，“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弥生酱——”
他刻意将尾音拉得长长，听上去十分亲昵。
我巴不得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又怕他想起我干得上一件蠢事，便赶紧找话题，“太宰先生，头发不弄干的话，还是很容易生病的，我去给你拿吹风机吧。”
说着，我就跑到妆造室去拿吹风机。
借着视线差，我不禁羞耻地捂脸。
做了两次深呼吸平复了脸上的热意之后，才拿着吹风机走出去。
“给你。”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他却并不接，而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弥生酱自己的头发还是湿的呢。”
于是我把吹风机塞进他的手里，“我这里还有一把，你把自己的头发弄干就好。”
“好。”太宰治没有再说什么，乖乖吹起头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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