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收拾好碗筷后,阿齐就出门了。
每天他都会上街买菜和购置点日用。阿齐左转右转,这条路他太熟悉了, 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尽头。
阿齐十七岁进谷,到现在已经三十七,他就这么二十年如一日的走在同一条道上。
其实男人原本不叫阿齐, 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就像他快忘了自己当初又是为何进谷,怎么从当初的意气风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老实说, 跟在万春流身边做个药仆也不算糟糕。
万春流人不坏,平时要求不多,还会大大方方地每月给他点钱。阿齐知道, 比起那些成天受折磨的仆从来说。他能跟着万春流已经很幸运了。
他不奢求太多, 走一步算一步。
也就是在这时候, 阿齐才看见今天的街道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
宽阔的街道上, 到处贴着的都是告示。每隔几步就能看见一张,纸面上字迹格外清晰。
阿齐忍不住驻足。
他会识字,这是个他谁也没告诉过的秘密。阿齐知道, 在恶人谷中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
男人警惕的观察下四周,确定无人后,这才将视线落在告示中。
这告示当然是司马烟按照林娴的指示搞出来的。
上面传递着三则消息。
第一是客栈的租金统一降价了。
大概是因为前几天闹得那一出,阿齐猜测。
从林娴将阴九幽宰了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开始和她划清距离,就连客栈的生意也瞬间冷清了不少。
第二条通知是在谷中的几个好地段,有几套空屋以单间的形式出租,价格便宜得让人砸舌。
这和他也没多大关系。
男人淡淡将视线移向告示底部那则通知。
——客栈欢迎任何人入住。
这看起来只是句平常又官方的客套话,然而接下来这句话却让阿齐忍不住视线一凝。
——若拮据者,可凭劳作代替租金。
别人或许对这则通知不屑一顾,但阿齐不同。男人呼吸多了几分急促,他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如果这样,那他是不是也能脱离万春流,独立生活?
阿齐沉默站立良久,最终还是按捺住心中的躁动。
万春流挺好的。
就算他身份低他一头,万春流也从没刻意折磨羞辱过他。比起是奴仆,男人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在他手下干活的伙计。
虽然阿齐这么告诫自己,但他心中明白,有什么地方还是不一样了。
*
“其实我实在看不出来,你这么做价值何在。”望着那齐姓哑仆远去的身影,阿玉淡淡评价。
林娴托腮问:“阿玉,你当过狗吗?”
那漂亮的青年转头看着她,眼中尽是困惑。
“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没人会想当狗,无论绳子另一方的人有多好,也没人会忘记拴在脖子上的镣铐。”
那靠岸的江船上,曹勉满是是血的身影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林娴叹了口气,“你可别小看了人,一个人为了不当狗,可是会做出些相当恐怖的事情。”
阿玉没有反驳。
他正是不愿做游老手下的狗,才转来帮助林娴的。
阿玉又问:“他做不做狗,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林娴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托腮忽然道:“你不觉得这恶人谷的权力结构就像个金字塔么?”
“金字塔?”
“没错。”林娴用手比划着,换了个更通俗的解释:“或者说三角形。”
十大恶人之流的高手位处三角形的顶层,虽然他们人数最少,却占用最多的资源。
被她杀的葛耿几人和万春流站在第二层,他们享受着谷中上好的独院,还能庇护个一二人做奴仆。
丁弃、司马烟这类是第三层,他们要么在恶人谷中经营着一门生意,勉强过活;要么凭借自己的身手时不时找点活儿干。这一类人很少升到第二层,却时不时会有人沦落至第四层,
住在客栈里的那些人是第四层了。
住在这里的人有的心有不甘,早晚认为自己会时来运转,恢复到之前的处境。而有的则早已认命,心惊胆战的过活,生怕自己走错一步万劫不复。
很多人认为金字塔就在此结束了。
但实际上,在这金字塔的底部还有一层。
像那姓齐的哑仆正处于这底层。
那一层人数虽多,但一直沉默着,他们的生存资源近乎被挤压到临界点。没人注意到他们是怎么过活的,也没人在意他们的想法。
因为他们压根不会被认同成一种声音,他们压根没有被当作是人。
阿玉默然片刻,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林娴微微一笑:“你知道?”
“你是想颠覆这恶人谷的秩序啊。”
“你太高估我了,阿玉。”林娴笑了笑,纠正:“如果这秩序真能被颠覆,那只能说明这里的制度本身就不合理,所以才摇摇欲坠,一击即溃。”
*
在那之后,恶人谷依旧风平浪静,似乎什么变故也没发生。只是那贴在墙上的告示每天都被人撕下不少,又在第二天被人原封不动的贴回去。
就像两股不知名的力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较着劲。
青年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墙上的告示若有所思。
“陈二麻子,你在做什么?”
听见有人叫他,丁弃淡淡收回视线:“没什么。”
“你还在看这个啊。”
汉子走进一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扯下被贴在墙上的那张皱巴巴的告示撕个粉碎,不忿道:“真不知道那姓林的在想什么,竟然决定把葛耿他们的房子租出去,还是租给那些人。”
青年知道,他只是在不爽,原本挤在客栈的那些下层人,竟然一下子跨越阶层住进葛耿他们的屋子里。
丁弃淡淡回道:“这又不限定租户身份,你想要,你也可以去住。”
男人哈哈大笑:“我疯了才会在这时候站队。”
“走走走,别管这些事了,那些人要斗法等他们斗去,咱们还是想想下顿还吃点啥实在点。”
说着,他勾住丁弃的脖子,嬉笑着走远。
丁弃和他的狐朋狗友们要去的地方叫积香坊,原本是街道里卖糕点的。
但因为客栈闹这么一出,原本常聚在客栈的食客也转移阵地,在这里开辟出新的聚集地。但相比他们所熟悉的客栈,这积香坊还是差点意思。
有人放下酒杯:“这酒,还是客栈里的好喝。”
这句话没人反驳。
丁弃还在沉思,这时身旁的人捅了捅胳膊,“你看,王五来了。”
青年拉回思绪,将视线投向刚进门那男人。
王五是这恶人谷的老人,之前还和他们一起喝过酒,但一年前他犯了事住进客栈后他们就没联系过了。
听说这家伙最近从林娴手中租了间单屋,正是当初葛耿留下的那个住所。
“那个人来干什么?”
丁弃身旁的人不由抱怨,他似乎已经忘了就在一年前他也曾和王五一同喝着酒,开过玩笑。
在恶人谷中,规矩都是心照不宣的。
不同阶层的人都自成一圈,所以在王五住进客栈后他们就没再带他一起玩了。
如今他从客栈搬出,按道理他们该重新接纳他才对,但偏偏王五的得势又和林娴扯不开联系。
这家伙的处境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男人似乎压根没在意投向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捏了捏泛白的衣角,大声一吼:“小二,上酒。”
刚经历业务转型的积香坊伙计左看右看,一脸为难地开口:“客人,你看——”
还没等他将话说完,一道嗤笑自角落里清晰响起。
“凭你也能在这儿喝酒?”
屋内逐渐安静下来,似乎四周的气氛似乎都随着这一句话变得微妙起来。
在场不少人也赞同这一观点。
王五虽然从客栈搬出,但他是走了捷径的。
今日是王五可以和他们同桌而坐,那么明天呢,是不是那些端茶送水,做奴仆的人也能和他们坐在一起?
说到底,他们对王五的观感微妙,不只是因为林娴的缘故,更多来自于对自身权益的维护。
王五脸色阴沉:“凭什么我不能坐在这里喝酒?”
“因为你不配。”
汉子冷笑一声,右掌一拍,身旁的桌子顿时断开。
“现在我配不配?”
喊话那人见状一惊,不由沉默。
王五没打算轻易罢休。他明白,如果就此示弱,那么接下来就没人会把他放在眼底。王五径直走过去,揪住喊话那人的衣襟,将他硬生生从座位上提了起来。
“现在我配不配?”
那人扑腾着,他想挣扎,可王五的手却像铁铸的般让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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