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代钰，虽然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顾自地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但这到底是自己的婚事，饶是代钰这种性子的女孩儿，心中也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她先时还觉得，林如海那么疼爱自己，必然会露出什么口风来的。然而勉强忍了几天，看林如海一切言行如常，根本没有要透露半点儿内幕的意思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观察等候了几天之后，她特意选了晚上一个没人注意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跑到了林如海的书房，打算好好问他个明白。
书房照旧是亮着灯烛的，她轻轻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林如海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见到她来，林如海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笑着道：“是玉儿来了？能忍了这么几日才来，很是让为父刮目相看啊。”
看着他一反常态地有些开玩笑的神情，代钰有些无语，然而事情摆在眼前，她却也不得不服气，故此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首道：“老爷又取笑女儿了。”
林如海哈哈一笑，早过来将她抱过去、让坐在他的膝上道：“玉儿这几日在宫中如何？”
代钰鼓着嘴道：“并无什么新鲜事儿，左右不过只是老样子罢了。”
林如海见她如此，知道她是真得上了心，倒是不忍心再跟她玩笑了。于是便轻轻抚摩了她的头片刻，正色道：“玉儿可是来问那日提起的你的婚约之事的？”
代钰点了点头道：“正是。女儿记得前次老爷说过，女儿年纪尚幼，还不到商谈婚约之时，怎地此番却又说，已经择定了？”
林如海听得她这么问，似乎是毫无意外之感，不过，他却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代钰道：“玉儿觉得，此事是为何？”
果然被当成可以谈论正事儿的大孩子之后，也并不都只是好事儿啊。这不，已经就开始玩儿起了“猜猜猜”的游戏了。
代钰一面暗自叹息，一面却已经正色回道：“女儿愚钝，想着老爷如此做，大抵是不想应了外祖母提的婚事，却也不好当面直接拒绝，故此便用此事做一个权宜之计罢。”
林如海听得代钰此言，倒是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继而才以手捻须，点了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不过，也不尽然。”
代钰一听，心中又有些忐忑，不由得又抬头看了林如海一眼，见到他也恰好看过来，一面摸着她的头一面浅笑着道：“如此看着为父，是信不过为父的眼光？”
代钰只得摇了摇头道：“女儿不敢，全凭老爷安排。”
林如海听得她这话，哪里不知道，这小女儿还是对自己这个安排有些意见呢。不过，代钰没有再问，他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的确是聪颖过人的。
而且也的确是因着太过亮眼而得到了太多人关注。其他人也就罢了，皇家那边儿万一若是惦记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虽然说皇帝前两日不过只是试探性地询问，但，以自己对这位陛下的了解，他既然提出来了这个话头，那么，就表示，他的确对黛玉上了心。
如此一来，即便这位万岁爷现在还没有最终确定储君的人选，也没有下定决心是不是就这么将他这个几代的“纯臣”留给下一任皇帝，但既然黛玉在他那里已经挂了号，那么，接下来，弄不好就有可能会对黛玉做些特别的安排了。
他一时情急，当时就说，代钰已经定了亲事了。
皇帝当时便有些不悦，觉得林如海这么急切地说这种话，那是不给他面子了。
毕竟，连他都知道那林家的小姑娘这会儿才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寻常人家，这个时候定亲的也是极少的，何况是这个前途大好的林如海的嫡女。
已经定亲了什么的，真的是当他是傻子来糊弄么？
林如海这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再看皇帝的脸色，冷汗更是立刻便就下来了。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当时在场的几个大臣中，竟有人站出来帮着他一起将这个话题遮掩了过去。
而且对方的提议也的确不错。
他家的那个孩子也是个少年聪慧、又懂事省心的。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将来黛玉大了之后，当真嫁了过去，也是不错的。
只不过，黛玉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对那孩子也好，对那一位亲家也罢，都也还要几年来观察。
好在，距离黛玉及笄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即便这中间有了什么变数，也不是没有办法全身而退的。
何况，这个时候，他也实在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故此，也就只有暂时出此下策了。
然而他到底还是不甘心的，想必那一位大人也看出来了。故此，便也同他将这事儿低调地做了约定，说是此事不过只是权宜之计，端看两个孩子的造化，若是将来真的有什么变化，也并不碍着两个孩子什么。
听见这个提议的时候，林如海都觉得，以对方的身份，肯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让人想不答应都难。
况且，当时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故此，虽然看上去有些敷衍，但是他对代钰说的却完全是掏心窝子的话。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让代钰吃亏的。
因着提前经历了这一场，再应付贾家的时候，就简单得多了。
毕竟，朝堂上的事儿，远比贾家的事儿棘手多了。
别的不说，就说废太子，他这才老实了几天，就又开始活动了。
根据搜集到的情报，这一次，他好似是下了大本钱，要来一个“咸鱼翻身”呢。
林如海同余太傅也私下聊过这事儿。
依着他们看，废太子虽然上一次被圣人厌弃导致被废了储君之位。然而他们看得出来，圣上心中对这个曾经最心爱的儿子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废太子这一次重新上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不过圣心难测，万一若是不成功，那就真的很可能会成仁了。对他们这种做了几代的“纯臣”的世家来说，这一次的“惊涛骇浪”，还是远远站开、袖手旁观为好。
也是因了此，林如海便也就顺水推舟地给代钰找了个未婚夫家。
早早地定好了亲，既能摆脱贾家这种姻亲的人情婚约，又能摆脱皇家的惦记，再者，还能继续保持着清流中立的地位，实在是一举数得的事儿。
只不过，这些东西，是不能对女儿说的。
起码不要这么早跟她说。
这个女儿虽然聪慧，但是毕竟年纪还是太小，许多事，太早跟她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便是要说，也还是再等几年好了。
按照她这样成长的速度，想必要不了几年，她就能理解自己许多事情背后的苦心了。
林如海看着自家女儿沉静美丽的面容，忍不住又暗暗叹了口气。
以他看来，小儿子虽然在读书上更加聪慧，不过在揣摩人心上，还是大女儿更胜一筹。
虽然为她生为女儿身而略觉可惜，然而，他也觉得，其实以女儿的资质，将来不管她嫁到哪里，都会过得不错的。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她觅得一门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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