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知县琢磨,心烦意乱,胸闷气短,这可能算内伤。内伤是看不见的,为了不把人的内伤激出来,待会他们说话,还是悠着点。
“王爷可还好?”
斟酌着语气,问了一句。
朱楹却道:“本王还以为,你是来催本王清丈土地的。”
“不,不是。”
娄知县擦擦刚才踱步踱出来的汗,之前吧,他的确只有这么一个目的。可今日,他哪敢提这茬。况且昨日安王已经说过了,清丈一事,改期。
谁知道这个改期,又要改到猴年马月。
“下官并没有这个意思。”
“言出必行,咱们照旧吧。”
娄知县一怔。
啥意思?啥叫照旧?
“王爷的意思,莫不是,准备清丈土地?下官斗胆,敢问王爷,准备何时开始清丈?”
“现在。”
朱楹站在门口,长身而立。
两个字叫娄知县瞪大了眼睛,“现在?!”
“怎么?不可以吗?”
“没有没有。”
娄知县赶紧摇头,他感觉,这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安王妃说看孔雀就要看孔雀,安王说清丈土地就立刻要清丈土地。
可,他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吗?他不用养伤吗?
“王爷不用再……休养休养?”
“你觉得……”
朱楹的声音依然很轻,他甚至还笑了一下,然后道:“你在教本王做事?”
“王爷恕罪!”
娄知县的嘴,也像被黄连泡过,苦苦的,还麻麻的。他直想给对方磕一个,劝对方,你赶紧走。随心所欲的安王爷,他招待不起。
与身旁的陈老太爷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尽量顺着朱楹的脾气,道:“那,下官这就叫他们去准备准备?”
“不必。”
朱楹依然不多话,他甚至压根不看身后这几人,也只字不提什么陈二两什么负荆请罪的事,对朱瞻基说了一句“去叫你四姨奶奶”,而后又说:“咱们现在就去。”
娄知县无语了。
娄知县无奈了。
娄知县从来没觉得,当知县的日子会这么难过。
清丈土地,不用准备测量工具吗?安王妃一个女眷,为什么要叫上她?还有,清丈清丈,说走就走,从哪一处开始清丈,他都还不知道呢!
“走吧。”
心力交瘁地对着陈老爷说了一句,他又赶紧招呼自己的小厮:“快些回县衙,唤夫人一道来。”
开玩笑,人家安王妃都要下地了,自家夫人还在府里坐着,像话吗?不想被穿小鞋,也怕这两口子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他让人径直把自家夫人送到……呃,他还不知道要去哪里!
“本官先行一步,待会打发人回来递话,你让夫人先收拾着,往外头走。”
赶场子一样赶到清水里,娄知县和陈老爷面面相觑,这里的土地,有一大半,都是陈家的土地。
“这是要从……”
接到陈老爷的眼神暗示,娄知县张了嘴,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王爷打算,从哪一家开始?”
土地对应的是人口,大明朝鱼鳞图册记录土地信息,黄册记录人口信息。黄册一式四份,县里的那份还在县衙里放着呢。
没黄册,不好对照着清丈土地。
他满肚子都是牢骚,朱楹却叫人搬了三把椅子,放在了路旁树下,又让王府的下人支起了帘幔。
“不着急,一个字,等。”
他说了这么一句。
娄知县心里想骂娘。
急急忙忙把人叫过来,水都没让喝一口,结果却说不着急。等,等什么?难道是在等黄册?
“那,下官这就回去取黄册?”
“本王已经让人去取了。”
娄知县:?
他是知县,他在兰溪县最大,没他的允许,谁敢把黄册交出来?
可,“本王让他们带了皇兄的印信。”
娄知县:??
好吧。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盼着,取黄册的人早点来,赶紧把这些屁事了结了,他好回去喝口水。
春日的阳光是和煦的,田间有风,吹的帘幔轻轻摇晃。徐妙容坐在里面,悠悠闲闲地吃着果子喝着茶。
“四姨奶奶,你好像玩物丧志不思进取的反派啊。”
朱瞻基坐在地上,一心二用地数着菜种子。
你以为你有好到哪去吗?
徐妙容白他一眼,“又赚了一包胡椒,很高兴吧?基儿,记得,还分一半哦。”
“一半?”
朱瞻基震惊地忘了数种子,“我不数了。”
他罢工了,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徐妙容也不着急,扫了那数了一大半的种子一眼,她有些可惜的说了一句:“王二小手巧,一定能把菜种的很好。”
朱瞻基沉默了一瞬。
而后,认了,“好吧,看在二小的份上,我还是继续数种子吧。”
一边接着刚才数过的数继续往下数,另一边,他又问徐妙容:“四姨奶奶,你说,他还会要我的种子吗?”
徐妙容刚要说话,帘幔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借着帘子的间隙,她看到,知县夫人和陈家女眷,乌泱乌泱地朝着她来了。
“我的伙伴们来了。”
她说了这么一句,便收了声,只是人仍在帘幔里坐着,并不出来。
知县夫人和陈家女眷已经走到了跟前,隔着帘子给她见过礼后,知县夫人笑道:“王妃真是好兴致,春和景明,傍花随柳,田间地头,自有一番清趣。臣妇闻着这乡间的风,今晚怕是瞌睡都要香几分了。”
“那你多闻闻。”
徐妙容隔着帘子回她。
知县夫人面色微变,笑容却依然不曾减淡。
王氏接口道:“早先便说,要带着媳妇姑娘们,来田间走走。只是苦于家中事多,一直未能成行。今日借了王妃的光,咱们娘儿几个,总算能出来看看。”
话音落,王氏又回过头,对着陈家诸位小辈,道:“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不必拘着自个,若王妃没有别的使唤,你们便都松快些,只是不要走远,也不要耽误王爷王妃的正事。”
“是。”
齐刷刷的声音响起。
徐妙容笑了笑,道:“你们家的姑娘,倒是各有千秋,正如那春日里的娇花一朵朵。”
王氏没拿准这话是何意。
徐妙容却又转了话题,问:“你们家老太爷,回去了?”
王氏点头,待意识到隔着帘幔,徐妙容看不到,忙又开口,道:“回去了。”
刚才老太爷本来是要跟着一起来田里的,只安王体恤老人,言说田间不好走,老太爷上了年纪,恐有闪失,便让老太爷回去了。
她出来的时候,老太爷才刚回到府上。
回了一句,又胡乱想了些别的,正要再说点什么,徐妙容却隔着帘幔被风带起的间隙,又问了:“那个穿柳黄衣裳的,是你们家的姑娘?”
柳黄衣裳。
王氏定睛一看,面色就微微有些变了,“回王妃的话,正是我们家五姑娘。”
“她叫什么名字?”
“陈……陈丽质。”
王氏回了一句,面上越发难看。
一旁陈家大少奶奶心中狐疑:好端端的,安王妃问起五姑娘干什么?难道……
她心中突然冒出两个大胆的猜测。
五姑娘天生丽质,是陈家小辈里头,容貌最盛的。今日陈家的姑娘们,花花绿绿,各人穿了各人喜欢的颜色,五姑娘穿的柳黄色,颜色不算十分扎眼,可安王妃独独问起了她。
这是看到好看的姑娘,出于女人家的妒忌,心里头不舒坦,才刻意提起,还是,想要干点什么?
前者,她觉得,好像有些说不通。
因为安王妃已经很好看了,五姑娘虽然好看,但,站在安王妃面前,却有些相形见绌。
可,若是出于后者,那么……五姑娘的好日子要来了,她是不是应该,提前做点什么?
又想到王氏,心中忽觉难为。
若安王妃真看上了五姑娘,想要将人收入王府,那么,以王氏对五姑娘的敌意和五姑娘的性子,这母女两个,怕是有的花头搞呢。
一时间便有些感叹:五姑娘若是托生在王氏的肚子里,怕是有福了。
只可惜......
她笑了笑,假装不经意地瞥了帘幔里头一眼,隐约却只能瞧见徐妙容在喝茶。在心里骂了一句“你可真能折腾,自个下个地还得拉上我们一起,谁想下这个地受这个累”,她委婉道:“五姑娘性子温婉,平日里在闺中憋坏了,今日难得出来,一时失了规矩,让王妃见笑了。”
“她哪里失了规矩,又失了什么规矩?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徐妙容假装没听懂那句“闺中”是在暗示她陈丽质待字闺中,还未婚配的意思,放下手中的茶盏,她真心赞道:“果然人如其名,是个天生丽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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