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玉儿一天天长大，看着贾府一天天衰败，及至黛玉及笄，贾府无一人操持女儿婚事。
偏宝玉也是个不争气的，一拖再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再无一点指望，焚稿断痴情，死在了贾府覆灭前夕。
不，他的女儿不该如此！
痛不欲生的林如海挣扎着醒来，一碗碗汤药灌下，昏沉数日里他几次三番梦全了女儿短短十六载的一生，越发不甘。
强烈的求生意愿将林如海从阎王殿拉回人间。
他翻出玉儿寄回来的信，看着她在信中言贾府大房的好，二房的冷落……看册封县主的旨意。
一切与梦中大不相同。
可林如海知晓，若非有萧景衍这个世子爷异类在，黛玉在贾府应与梦中相差无几。
尤其这几个月他再未接到林文送来女儿的消息。
惊出一身又一身冷汗的林如海再舍不得死，他要好好护着女儿。
知道前些日子自己以身入局惹得张太医不满，林如海忙笑坐回榻边说着好话。
诸如什么从此以后事事听张太医的。
江南水浑他也有所体会，若非时刻留心，他也险些马失前蹄真让林如海着了道，丢了命。
张玉珍冷哼一声，“莫要说这些好听话哄我。”是谁自作主张，又三番四次处理公务到三更，半点不遵医嘱。
“待此次事了，我定事事依您所言。”
张玉珍再不信这话，示意身后药童。
随侍在后的小药童见状，将药碗塞入林如海手中，“林大人趁热喝药吧。”
待林如海一饮而尽，门外小厮入内禀告，“老爷，姑娘来了。”
玉儿！
林如海想要起身，被张玉珍一声咳收了动作。
才一靠近，便有浓浓药味传来，黛玉松开碧荷的手，加快了脚步。
“不孝女黛玉拜见爹爹。”
林如海顾不得细细打量女儿，招手道：“好孩子，一路行来累不累？怎瞧着瘦了？可受了委屈？”
黛玉看着面色青白，形销骨立的父亲，开口便是关心她如何。
心头一酸，她侧身抹了泪这才坐到脚榻的绣蹲上，“爹爹还说我，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可见未听我的话好好吃饭用药。”
一旁张玉珍仗着年纪并未离去，此刻听小丫头说的林如海羞愧垂头，开口便揭林如海如何不遵医嘱。
此刻病好了大半，只因收尾需要伪装的林如海瞪一眼张玉珍，“张太医莫要吓玉儿。”小脸都白了。
“玉儿无需担心。”
她怎能不担心，明明她离开时爹爹还好好的，如今这才多久……
黛玉正欲再说些什么，萧景衍同贾琏一齐走了进来。
一眼瞥见黛玉红了眼眶的萧景衍心头升起一股不满。
待看到林如海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不由骇住。
怎就病成这个样子？
萧景衍按住要起身的林如海，“林叔父无需客气。”说着，看向一旁张太医，“林大人身体究竟如何？”
一同而来的贾琏不由心下吃惊，姑父竟到了如此田地？
张太医知晓此事事关重大，府里不知何处便有眼线。
“这……林大人属实是……”一番话不过是两淮大夫的老生常谈。
见玉儿担忧，林如海咳上两声，惹得三人凑近或端茶或拍背。
待缓和些，林如海摆摆手，“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是病中思念玉儿，竟劳动贤侄与世子。”
贾琏连道不敢。
不过三两句话便被林如海哄住，又言他们一路舟车劳顿，先好生休息。
见林如海精神不济，三人开口告退。
一出屋门，贾琏看着眼眶通红的黛玉，叹一声道：“表妹莫要担心，有太医在姑父定会康复。”
黛玉心不在焉的点头道谢。
贾琏还想请萧景衍同行，被萧景衍不耐烦的眼神吓退。
“妹妹若不放心，我唤了张太医几位前来详说。”
黛玉本想点头，摸着左手腕被父亲不轻不重按的那下，此间必定有蹊跷。
心中暗道一句‘哥哥，对不住’，黛玉压压眼角，“张太医都那般说……”
“若他们几个不行，我写信让沈胪前来。”
沈胪乃是专为帝王诊脉的，能被派去给京中权贵人家都是天大荣耀，这等人岂能出京。
“世子爷，万万不可。”
“林大人为国鞠躬尽瘁，如今性命危机，传沈院判前来又有何不可。”
若林如海死了，户部、边疆……只一想，萧景衍便不寒而栗。
林如海绝不能死。
再宽慰黛玉几句，萧景衍急忙回去又派人去探查。
一小厮听完林如海院中全部动静，悄悄溜出府邸，饶是万分谨慎，也未发现身后跟了好几条小尾巴。
想着刚刚那一按，黛玉寻了新来的太医问过脉，亲端了熬好的参汤又回林如海院中。
见着女儿去而复返，林如海便知玉儿是懂他刚刚的暗示。
若换做之前，林如海或许会瞒着女儿。
如今，林如海知晓瞒并不能护住人，尤其是那般聪慧的女儿。
林如海清退房中所有人，等黛玉靠近，才低声道：“爹爹无碍，瞧着这般不过是唬人而已。”
“爹爹莫要哄我。”黛玉嘴上不信，心下却知爹爹不会无的放矢，先信了两分。
林如海中毒是真，但有张太医在，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解了毒又用药造成如今中毒已深的样子。
广召两淮有名大夫看诊，如今所有人皆知他时日无多。
林如海说的轻松，黛玉却能想到其间该有多少波折。
“张太医说父亲不宜操劳，有什么女儿能帮着做的？”
“维持为父病重现状即可。”
黛玉点点头，随即又带着厚礼去了张太医处。
瞧着单薄的小姑娘，张玉珍到底没再告状。
三位太医处转过一圈，黛玉便命人收购各种解毒草药与各种续命珍贵药材。
大有一副散尽家财，为林如海续命的意味在。
一时，两淮有头有脸的人家皆得了消息。
不少往林家送药材的，只要太医点头认可有用，黛玉便会以合适价格买入。
甄应嘉听完消息，冷哼道：“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得了县主封赏有何用。”
“既收药材，咱们也送些去。”
这些也传到安排好女儿的王子腾耳中，当即想法子给贾琏递了消息。
王子腾虽也为官多年，却是靠着贾府资源爬到京营节度使的位置。
此刻听贾琏满口称叔父，有问必答，心下满意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拿贾府与林家这等情况早该安排下饵。
“贤侄婿为儿孙计，也不想传承个空头爵位吧。”
林府五世之财累积的数目格外可观，贾琏不由得心下意动，犹豫一瞬，开口问：“叔父可有妙计？”
一路行来他便琢磨林家，计策早有一肚子，此刻一一道来。
贾琏打理府中庶务多年，自知这些计策可行。
但他也知王子腾此时没了官位，但人脉还是在的。
“叔父就能确定这些都能落到咱们手里？”
“都？”王子腾嗤笑一声，“能得十之二三足以。”
十之二三，究竟有多少人盯着林家？
第54章 计中计贾琏真应假，翁中……
一路上贾琏不由心神恍惚。
“二爷, 到了。”
被旺儿连唤数声，贾琏才发觉已回了林府。
甫一落座便有适口的温茶与点心，又有小厮前来传老爷与姑娘的话, 吃食、衣物皆样样妥帖。
不止如此，林如海还请太医为其诊脉，这番待遇便是府中的凤凰蛋都不曾有过。
姑父与表妹待他以诚心，他如何能同害的他与凤儿没孩子的王家同流合污。
百万财虽诱人, 却非他可得之物。
贾琏当即起身, 怕姑父气出个好歹寻上太医在外等候，将此事细细禀告。
“你能将此事告知姑父，我甚至是欣慰。”在那个梦中，也唯有贾琏算有一些良心。
如今黛玉虽去了贾府，终究与梦中有所不同，林如海绝非因梦境便迁怒的人。
尤其有二房作对比, 如今对黛玉报以善意的贾赦一房便显得格外难得。
若贾府大厦将倾，救下大房这一支血脉，百年后他也有颜面见敏儿。
林如海看着脸色变来变去的贾琏, 咳一声将他唤回神，“我如今病体难支, 家中一些产业便交由你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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