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是……奈落。”
第54章
狂风骤止，阴霾顿消。
琉璃般的光彩透过云层照下来，天光如道道棱柱，在穿透湖水的刹那，黑红色的血水化作碧透的浅蓝。血色从参天大树上褪却，一片片树叶重新变回晶莹蓝宝石般的模样。天像是水，水像是天。镜子般的湖水照出桔梗低垂的脸。
周围又回到空灵梦幻的样子。
刚刚的风雨雷电远去了，可桔梗的心却沉入更加晦暗无望的深海中。
还要骗谁呢？
自己的这颗心，她还能欺骗到什么时候？
那个越来越陌生奇怪的自己，那个情绪越发被奈落牵着的自己……她不是没有猜到答案，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接受不了。
为什么偏偏就是他！
怎么可以是他？！
那个一次次杀灭她的生命，在她即将获得幸福时将希望与美好无情撕碎的罪魁祸首，让她流干了血与泪、她用尽气力恨着的人。她宁可故作不知，宁可自我暗示，也无法接受——怎么会，爱上他啊。
幻影世界蓦然崩塌。
天空、湖水、晶莹宝树，俱如同净琉璃傀儡戏的帷幕般向四周散开，露出后面吉田山的山谷草甸和正在缓缓下降、缩回地底的十二道朱红鸟居。
【回答正确，通过幻影“问心”。】
桔梗抬起头，便见那道蓝紫色的身影，飞跃到自己面前。她被从地上带起，紧紧的拥抱来得那样剧烈，她甚至没能有反应的时间，便被奈落锁进怀里，埋入他坚实滚烫的胸膛。
他的头发落在她脸侧，低头把下巴埋在她颈窝，她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桔梗，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
他急切地问，喑哑的声线颤抖着，和巫女的心房共鸣。
这一刻，巫女的脸是那么红，心湖是那么翻浪涛涛，心却是那样酸涩、痛苦，难受地，要裂开了。
肝肠寸断又混乱无助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对吧？
当年和犬夜叉在最相爱的时候反目成仇阴阳两隔爱恨纠缠，与现在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啊。
一点都不要命。
原来，爱上一个厌恶憎恨的人，才是最要命的啊。
此刻，桔梗的心就好像被两匹马拉着朝相反的两个方向奔，被拉扯得鲜血淋漓。一面委屈的想要再也不管不顾抱紧奈落，一面又痛苦的想把心挖出来看看，怎么就偏偏是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怎么解决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痛苦？
没有办法。那么就……不去面对吧。
避开，不去面对，就好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做。
“我没事。”
迅速冷静下来的桔梗，推开奈落。她回身查看箭筒，然后便向着腐草神官离去的方向快步赶去。
从奈落旁边错身而过时，奈落皱眉盯着她。她不对劲。不看他的眼睛，过于刻意。而她冰冷镇静的脸色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这次，就像是即将雪崩前的最后一丝坚固假象。
锐利的目光射向犬夜叉和戈薇，看这两人全是一副面罩阴霾、欲言又止的别扭模样，奈落一下子就明白了，转身赶上去握住桔梗的手臂，将她拉回身。
“那个人，是谁？”
巫女眼皮一颤，依旧不看奈落：“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得赶紧去腐草神官那里。”
奈落索性抱起桔梗，如箭一般飞过去，声音却更急迫低沉，低着头一瞬不瞬盯紧桔梗。
“什么听不懂。我问你，你说出的那个意中人，是谁？”
巫女几乎用尽了平生的自制力，才撑住面容的沉着，在男人怀里别着眼，闭口不言。
“你！”奈落转头逼问赶上来的犬夜叉和其背上的戈薇，“桔梗说的是谁？”
犬薇二人脸色更加难看，也更加欲言又止。甚至奈落在戈薇的眼底看到黯然的怨气。戈薇也别过脸去。
他们三个人，这是究竟经历了什么……
抓心挠肝的感觉不过如是，奈落真恨不得现在就带着桔梗找个山洞狠狠审问一番，非要得出答案不可。
前方，浓郁的血腥味刺鼻而来。深入更加繁茂的树林，明明是白天，但已如夜晚般深暗无光，古老的巨大的树冠挡住了太阳。
向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飞去，桔梗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幕。无数妖怪的尸体像麻袋般铺满在血泊中，堆成小山，堆成高墙。腥臭难闻的妖气引起生理性的反胃。桔梗心惊，这些，都是萤杀死的吗？
终于他们看到萤和腐草。那画面更是教人心脏都跃出嗓子眼。
腐草浑身是血，闭着眼睛，躺在萤的腿上。萤跪坐在地，怀中抱着腐草，神色安详，如要与最爱之人共同坠入梦乡。然而萤的四周是疯狂盘绕的阴风，破裂凹陷的地面，她抱着腐草缓缓陷入地底，地狱的幽冥召唤变得越发嚣张刺耳。死亡的气息让她安详的模样犹如病态之上即将消散的海市蜃楼。
她在带腐草神官下地狱。
不远处还有一个重伤倒地的法师，歇斯底里朝着萤伸去锡杖，不甘地嘶吼：“妖物……住手……”
“萤！快停手啊！”戈薇回手捞箭，指着萤。
桔梗连忙降落在那名法师身边，试图稳住他的伤势，一面道：“萤，你先冷静下来！”
萤脸上的安详化为戾色：“你们……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愤恨的目光刺向那名法师，“都怪你！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已经带腐草去地狱了！”
那名法师咳血道：“巫女，你已经……堕落成妖魔之物……我看见了，就不能容许你害人……”
眼看着地面还在继续下陷，戈薇急了，大声呼喊：“腐草神官，你快醒过来啊！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快点醒过来！萤，你把腐草神官怎么了？你是不是已经把他杀了？”
“我们两个人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干？腐草他愿意和我一起下地狱！”
戈薇一窒，忽然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然而救人重要不是吗？她朝着萤射出箭去。
破魔之箭击中萤身边，下陷的土地因而强烈震荡，萤失去平衡，摔飞出去。腐草神官也从她的怀中滚落。
“腐草神官！”戈薇和犬夜叉赶紧冲到他身旁。
那名法师的伤势也被桔梗稳住，她松一口气，召唤死魂虫过来，将法师送出这片地域。
桔梗来到腐草的身边，和戈薇一起查看他的伤势。在戈薇连番的呼喊下，腐草醒过来了。
“桔梗大人……”腐草气若游丝道，“我没有伤到要害……没事的……身上多是那名法师的血……”
腐草挣扎着爬起来，将浑身的力气灌注在指尖，伸向萤的方向，“萤……”
地狱的风停下了，萤停止下陷，不甘的脸上落寞与怨恨像是两条蛇影在绞着彼此。
“还是被你们赶上了……桔梗，你我明明是一样的人，你为什么非要阻止我？！”
萤又自嘲地、讽刺地笑起来：“啊，不对，你和我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你竟已经是血肉之躯，所以你就不再理解我了，成了那高高在上无情的判官！”
又是这样的质问，犹如直戳心墙。桔梗心里不好受，她如何能不理解萤呢？她也并不想当判官。
“萤，无论如何我得先确认腐草神官的伤势。腐草神官是我带到这里的，我不能不顾他的情况。”
“你明明知道我要带他下地狱！”萤铮铮切切，“你一定要阻止我，让我不得安息吗？我已经什么都失去了！”
“我……”
果然啊，临到头来，终究还是因为犹如面对着另一个自己，而狠不下心。
自己最终寻找到真正想走的道路，灵魂得到救赎。可萤……
桔梗语重心长道：“萤，你有没有想过回头，重新走回巫女的路？”
萤怨恨而悲戚地笑：“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桔梗。刚才的那个法师你看到了，这样多管闲事的人我已经不知道杀死多少。我手上沾满了人类的血，这具骨灰和墓土做成的身体早已浸透邪恶与污秽。我不是你，愿意舍弃一切私人感情去做孤独的殉道者。我只是想报仇，然后和腐草一起下地狱！”
“所以，我们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妖怪尸首，都是你杀的。”
“是！当初将我一口一口生吞活剥的妖怪就是它们！我没有你那么强的巫女灵力，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有能力杀死它们，为自己报仇！”
奈落道：“是四魂之玉给你的能力吧。”
“是她！我知道她是谁，四魂之玉的转世。她愿意借给我复仇的力量，也愿意替我阻拦你们！可你们还是到了……桔梗，还有你，桔梗的转世日暮戈薇，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
戈薇在这些天里也听腐草讲过萤的事，难免唏嘘，生出些恻隐之心。然而——
“不论怎样你都是在杀人！不能因为你死了就要腐草神官也跟你一起去死，这是自私的行为！我绝对不允许你害死腐草神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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