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明白，奈落说出这些话，是鼓起多大的勇气。
说到底，她真的很恨他吗？其实，从选择用最后的光救琥珀开始，她便已放下了。而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他们摈弃前嫌不离不弃，她又还能残存有多少恨呢？她恨的是自己，为何爱上的是他。
心底的潮意一点一滴扩大，她喃喃：“我没有……把一切都怪到你头上。我知道我悲剧的根源是四魂之玉，还有鬼蜘蛛。如果不是鬼蜘蛛，你也不会背负着他那颗如同跗骨之蛆的心脏来到这个世界。你虽然并不无辜，但也和我一样是遭受了命运的玩弄。”
“桔梗……”
“如果我没有成为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如果我没有救下鬼蜘蛛，我的命运是不是会走向平凡幸福？我不知道。可是没有如果，一切皆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清楚的知道接下四魂之玉意味着什么，那时，我愿意为自己套上这枷锁，我是灵力高强的巫女啊，我愿意为苍生牺牲自己，我想要变得崇高。可是，无休无止的战斗，始终不消散的血腥味，人们像对待神一样对待我，渐渐让我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别的女孩在试买胭脂水粉，而我只能继续这样日复一日的守着四魂之玉，唯一能想象的尽头的样子，似乎只有死亡。直到，我遇到了犬夜叉……”
奈落抱紧了桔梗，将下巴埋进她的颈窝，听着她的诉说。
“在那样喘不过气的迷茫日子里，他就像是猝不及防的一道光，莽撞的撞进我的人生。我以为能够获得幸福，我以为这已然框定结局的人生能走出另一种可能，结果，等待我的是刀山血海，是灵魂无法超生的怨恨与背叛。那时，我不知道命运为何处处为难我，我将四魂之玉带去黄泉，它却跑掉了。我不想复活，却被复活成一具邪术制成的假物。我想活下去，然而亡者的时间早已停止，没有未来。我想杀死犬夜叉，才发现四魂之玉将我的灵魂转世成戈薇，取代了我的一切，包括我守玉巫女的身份，和我的爱人。他们拥有阳光下的新生，我却只能在黑暗中借助死魂独自行路，既是桔梗，又不是桔梗。而我该恨谁呢？犬夜叉吗？他也和我一样被挑拨欺骗，被我封印五十年。戈薇吗？四魂之玉将我的灵魂转世成她，本也非她所愿，她亦奋不顾身救我。那只能恨你了，可你并不是鬼蜘蛛，我知道的，我又还能做些什么呢？在白灵山的时候，蛮骨告诉我，亡者的末路都是一样的。他那时洒脱无谓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如果还有那么一丝希望的话，我也想要活下去，达成使命，净化四魂之玉，成为普通的女人。或许终究是世间安得双全法，纵然饱尝痛苦，我也唯有释怀才能得到安息。可到底还是、还是会遗憾……”
从她的颈窝抬起头，奈落侧过脸，吻去桔梗眼角一颗欲落未落的泪珠。他干燥的唇嗦去她眼角泪水的一瞬，巫女眼皮一颤，颤动着睫毛在他怀里别过脸，靠着这温暖的胸膛，听到自己心湖翻卷的声音和着他强有力的一下一下的心跳。
“总归是我做过许多伤害你的事，”炽热的手指从冰凉的发丝间缓缓穿过，奈落说的很认真，“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你就恨我吧，但我会一直弥补下去。你说我刁难你羞辱你，好，我不会再给你压力，也不会再盯着犬夜叉。你放轻松。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
他鼓足勇气，目视破庙的一角，听到自己强行撑起的潇洒语调：“等解决一切，回到现世，你愿不愿意还与我相伴左右？愿不愿意与我共同……生活。”
桔梗的心湖翻涌得厉害，逃避似的苦笑：“我这具身体来的诡异，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我并不知道。也许很快就会衰老……”
“那我也变成老头就是。你变成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再说你就算衰老，也是处于暮年的美人，谁敢说你不好看？”
“……”
“所以，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讨厌。
真是讨厌的家伙。
怎么可以说这么犯规的话。
虽然只有一瞬间，可她真的产生一股想要说“愿意”的冲动。
巫女眼角再度滑落一颗泪珠，她闭上眼，再也没有说话。奈落抱着她，等待着、等待着，眼底的光泽逐渐从紧张迫切变成黯淡，最终泯灭，又在纠结中转变为平静。没再追问，只再度伸手探进她小腹上的羊皮水袋，摸到有些不热，便用妖力重新加热。就这样抱着他的珍宝，有一下没一下轻拍她，等她再度入眠。
爱是什么？
梓山之灵临走前，问过他这个问题。
他依旧不能明晰的描绘出那份认知。
好在，他已经学会该怎样爱了。所以，天长地久，桔梗，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抬起头，侧过脸去，微扬起下巴，极致不屑而歹毒地睨向庙门外。偷窥许久的犬夜叉甫一接触奈落投来的眼神，脸色更加摇摇欲坠，心里一阵接一阵憋屈，不禁恍然意识到，当初桔梗看着他因保护戈薇而丢下她时，当初戈薇看着他冲出去找桔梗时，也是这样的感受吗？为何他总是考虑不周，满脑子只有当下那一刻的心情呢？
偏偏奈落那可恶的混蛋，刻意显摆胜利者的嚣张，以一副桔梗唯一的正牌的丈夫嘴脸，用口型对他炫耀：
“犬、夜、叉，你、输、了。”
“奈落，”桔梗忽然开口，“你会背叛我吗？”
不知为何，奈落觉得她的语调有一些怪，他没说什么，只拍着她哄道：“不会的。”
第60章
桔梗养了三天，月事还没有结束。好在奈落每天都去附近的村子弄来红糖，还为她配了草药，羊皮水袋更是全天都保持热热的温度。这让桔梗舒适多了，疼痛很快就平息下去，只除了有些力气不足，其他已经恢复。
既是恢复，桔梗便离开破庙，继续往“门”方向的行程。奈落不许她逞强，霸道的做下要求，必须慢慢走，走一会儿就要歇一会儿，一旦桔梗脸色有丝毫不对立刻休整。
他这般爱惜，桔梗都看在眼里。当她想抗议时，奈落认真对她说：“听话，你的身体要紧。”便让桔梗再说不出什么。
山路难行，坑坑洼洼。桔梗拄着竹杖一步一个脚印。奈落行至她身侧，笑问道：“要不要我背你？”
“奈落，我是巫女。”只是来个月事走个山路，哪里有那么娇弱？
奈落当然知道她有多强悍，从前针锋相对时早就领教过了，那可是让他这个战国第一阴谋家、万妖跪拜的妖上妖都必须殚精竭虑不敢轻心一点的存在。而在岛宫城他们并肩作战，他们里外夹击助她突破克星巫女封印。这些，奈落都清楚。但那些都是战斗上的事，现在生活上的事当然另当别论。
奈落到桔梗面前背对她低下身，“上来吧。”
“奈落，我真的不用。”
见她态度坚决，奈落还是追问一句：“真的？”
“嗯，不用。”
走在两人身后的犬夜叉这会儿赶上来，有些气愤道：“奈落你有完没完？桔梗都说了要自己走，你还在这里烦她！”
“关你什么事？”奈落向犬夜叉歇去一眼，冷笑道，“你看戈薇都累坏了，你赶紧背上她吧。”
犬夜叉脸色一白，连忙小心翼翼哄戈薇：“戈薇，要我背你吗？”
“坐下！”
犬夜叉脸着地。爬起来后，也不敢再做什么，老老实实把后背冲着戈薇，“你、你还是上来吧！”
奈落没再管这两人，嘱咐桔梗：“觉得吃不消了别硬撑，吱一声。”
“嗯。”
暮色时分，他们距离走出吉田山，只需要再翻越一座山头。奈落不许桔梗再走了，他在附近用骨刺钻出一个山洞，作为今晚他们休息的地方。
铺好狒狒皮，安置好桔梗，也略带不情愿的由着桔梗将狒狒皮的一半让给戈薇后，奈落离开。走前叮咛桔梗：“我去找些吃的来，可能时间长一点。你不许走夜路，老实在这里休息，知道吗？”
桔梗只能应下。望着奈落离去的身影，她在心底叹气。奈落，真的改变了。不再死盯着犬夜叉不放，而把那份分给犬夜叉的敌意也都转化为对她的疼惜。她如何感受不到，那跳动着的、如海面喷薄欲出的朝阳般的赤诚爱意呢？
这个男人啊……
该拿他如何是好。
犬夜叉这几天很不好过，从发现桔梗和奈落之间有羁绊开始，他的心就始终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按压着，每时每刻胸腔里都堵着一团浊气。而三天前，当奈落说出“桔梗早就已经是我的女人”时，犬夜叉只觉得又气又憋闷，恨不得杀掉奈落。他想不通，桔梗怎么会看上奈落这种罪大恶极的混蛋？甚至，七十五年前与自己两心相许时只有淡淡亲吻的桔梗，居然会和奈落做那种事？
犬夜叉想，桔梗一定是被胁迫的！
然而奈落每天围在桔梗身边转，犬夜叉想找机会问问桔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只能在奈落密不透风的防御下铩羽而归。自己不是被奈落命令去帮忙给桔梗采药，就是只能躲远偷窥。眼下机会终于到来，偏偏刚想问桔梗，又想到桔梗那天一巴掌扇奈落脸上，生那么大气。便不敢问了。戈薇也是一样。犬薇两人又是对视又是纠结，等到终于快做好心理建树，奈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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