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桔梗坦然注视着犬夜叉。
“那里那么危险，你竟然……”他想说为什么不让自己陪同她去？然而现在他哪里还有资格说这种话？犬夜叉不禁迁怒奈落：“都怪你，奈落！害得桔梗要为你去那么危险的地狱！”
奈落没搭理犬夜叉，哼了一声，目不斜视。
桔梗道：“犬夜叉，你恢复记忆了。”
“……嗯，是的。”
“那就好，戈薇和诸叶因为你，受了不少委屈。”桔梗说着，看了一眼戈薇。
戈薇黯然垂下头，又抬起头笑道：“太好了，桔梗，你没事。”
“谢谢。”
戈薇又问：“你们来枫之村是……？”
“我想来看看枫。”
“噢，好，那、那不打扰你们。”
许是奈落的一身妖气，枫察觉到了，是以，当桔梗掀开房屋的帘子时，对上的是同样要掀开帘子出门的枫。这一刻，看着更加苍老难辨、行将就木的佝偻老人，一股难以抑制的潮意涌上桔梗的胸口，眼睛发热发酸，眼前模糊起水雾。
“枫……”
“桔梗姐姐大人？还有……”
枫应激的将拐杖举出防御的姿态。
“奈落！你居然和姐姐大人一起来到枫之村，你要做什么？”
桔梗握住枫的手，好粗糙、枯萎，她心里的酸涩更浓：“枫，我和奈落的事情，戈薇同你说过些吧。”
“姐姐大人……是的，戈薇确实和我说过，她说您对奈落……”
枫紧了紧拐杖，她无法接受桔梗姐姐爱上奈落，即便早已看开许多事，但当姐姐带着奈落来到她面前，她眼前浮现的，依旧是当初姐姐捂着被撕裂的肩膀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模样。
她盯着奈落：“你竟真敢再来到这里。”
面对枫，奈落只感到无比麻烦，按他的个性这会儿早就该目空一切的嘲讽了，然而，这是桔梗的妹妹，而自己是那个害得她们姐妹生离死别的罪魁。
“桔梗想回来看你，我陪着她。”奈落只能如是道。
枫沉默片刻，转过身，“随姐姐大人进来吧。”
相对而坐，却相顾无言。许多的愁绪，一次次死别的伤心，命运的捉弄，时光的流逝，都让人无法再拾起一丁点明亮去单纯的彼此诉说。
“对不起，枫，”桔梗哀然笑了，“对不起，这么多年，我没能陪伴你走过。”
“不，姐姐大人，您不要说对不起……”枫的眼睛也湿了。其实这些年，她想过很多，琥珀也同她说过一些事。琥珀曾问过他们，为什么都劝着桔梗早日往生，却一定要将他拉回现世。那一刻，枫哑口无言，却有一种被刺中内心的愧疚感生出。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桔梗姐姐能凭着亡者之躯，救回同是亡者的琥珀，所有人却要桔梗姐姐早日离去呢？
作为巫女，枫当然明白灵魂被困于陶土不得安息不是好事，安息才是归途。可是，强迫她复活，又劝她去死，那姐姐所感受到的伤心、痛苦，不被理解的委屈绝望呢？又有谁考虑过她的感受？支离破碎之时，连亲妹妹也没能安抚她分毫。而琥珀，所有人都希望他活着。还有玲，杀生丸闯入冥界将她救活。
现在想来，桔梗姐姐最终释然离去，未尝不是因为，这世界没有人希望她存在。连自己这个亲妹妹，都不能做她的依靠。除了杀死奈落，她还能有什么牵挂呢？
“应当是我对不住姐姐大人。姐姐大人您，怨恨过我吧？”
越老，心里的某些部位就越软、越禁不住。
“我怎么会怨恨你呢？枫，我从没有怨恨过你，只觉得很对不起你。那时都是我放弃求生的意志，追随犬夜叉撒手人寰，才让你一个人艰难的度过这么多年岁月。我无法想象你都吃了多少苦。”桔梗喃喃，“枫，你不记恨我吗？”
“我也从没有记恨过姐姐大人。”枫眼睛发红，说完这句停下来，顷而，看向奈落。
“姐姐大人，您真的要和奈落在一起吗？”
“嗯。”
“您就不担心，从前那样惨烈的事，会再次发生吗？你们之间隔着的，毕竟远比从前的您和犬夜叉之间隔着的，要深许多啊。”
这一刻，奈落的心是抽痛的，亦是紧紧悬死的。他死死注视桔梗的反应，而桔梗，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瞬的迷蒙恍惚。他便顿时被千疮百孔的坠落感所摄取。
“枫……不必担心我。”
枫叹了口气：“是啊，桔梗姐姐大人这样的人，确实不必担心您……我只是有些不甘，也无法想象您真的和这个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在一起。”
奈落攥紧了拳心，没有说话。
“不过，姐姐大人您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更改，我知道的。纵然不甘，既然是您的决定，”枫吸一口气，略微苦笑，“我便祝福。”
桔梗顿了顿：“谢谢。”
“姐姐大人也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还硬朗。何况，我已经八十五岁，胜过这世界绝大多数的人，我已经知足了。”
“枫……”
桔梗眼前的水雾，更模糊得厉害。
枫问：“姐姐大人以后有什么打算？准备留在枫之村吗？”
桔梗摇摇头，“我若留下来，戈薇怎么办？枫之村，已经是戈薇守护的村子了。”
“……”
枫黯然道：“没想到如今您真真正正复活，却有家不能回。”
“没关系，我不在意。”
然而奈落在意。这一刻奈落是真的想要出言讥讽，讥讽他们虚伪薄情。戈薇一穿越来，就将戈薇迎入家里，时不时过来小住，因桔梗转世这层身份的荫蔽而受着村民的尊敬，桔梗却居无定所，四处流浪。
只因是未了却执念，身体是陶土做的，就该被鸠占鹊巢吗？
他们，就不能等到把她体体面面送走，再来分她的遗产，过自己的快乐日子吗？那时他们想怎么过怎么过，纵是他奈落心胸狭隘，也不会微词。就非要在她还弥留之际，就迫不及待将她的一切都替换吗？想来，她光化后，他们潜意识里都松了口气吧。
然而桔梗开口：“四海为家也是一种修行，没什么不好，我想要四处走走，有许多地方我不曾去过。我也想去日本最南边看看，据说那里的海水是翡翠色的，沙滩是白色的。行万里路，如同读万卷书，其实我有些期待那样的生活。”
这是肺腑之言，还是安慰，枫已不知道了。她明白桔梗姐姐是多么温柔的人，哪怕自己受尽委屈，也还是会因担心别人愧疚而成为安慰人的那个。
枫只有说：“我知道了，姐姐大人。能重新得到生命不容易，您确实应该做想做的事情。”
“嗯，我会回来看望你的，枫，保重身体。”
第73章
走出小屋，已是黄昏。
夕阳红的有些刺眼，桔梗抬眸，怔怔望着。多么美丽的黄昏，却像是血一样。她光化那天，枫在枫之村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一片夕阳吗？
“去哪里？”奈落问道。
桔梗说：“四处走走吧。”
“好，我陪你。”
没有同犬夜叉和戈薇告别，就这样离开枫之村。血红的夕阳将绵绵绿草都化作昏红色，一眼望去似粼粼的水面，红色的波光由近到远跳跃、消失。
这片草地，一如往昔，却迎来送往多少短暂的生命。
一口枯井，已长满绿草，彻底干涸。这就是食骨之井吧，犬夜叉和戈薇的缘分开启的地方。井中的草已长出井面，这口井，再也不能送戈薇回去自己的时代了。
终于来到御神木下，昔日她的箭痕犹在那里。世间多少生死沉浮，不过时间长河里的一瞬，能留下的，也唯有这么一个箭痕，只有当事人知道那到底是怎样一个缠绵悱恻恩怨交织的故事。
放下触摸箭痕的手，桔梗转身看向始终陪伴她的男人。
“奈落，你怎么了？”
男人锋利的剑眉上挑，凤眸眯起：“什么怎么了？”
“你的情绪不对。”
“……”
“是枫的那些话，让你多想了吗？”
“哼……”奈落转过脸去，望着远方，“你不也是一样，心绪重重的。”
「姐姐大人，您真的要和奈落在一起吗？您就不担心，从前那样惨烈的事，会再次发生吗？你们之间隔着的，毕竟远比从前的您和犬夜叉之间隔着的，要深许多啊。」
一时无言。
桔梗突然感到有些茫然，在听到枫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心中是真的闪过一丝担忧的。
即便和奈落共同经历那么多，交付了心意，却原来，还是会担心吗？担心往后的日子若是再起摩擦、怨怼，她会不会又记起曾经的伤痛，然后翻旧账，到最后决裂，悲剧重演？
而自己，又真的能经营好这份感情吗？
“奈落，我……”
他转回脸来，看着巫女。对，就是这个眼神。在枫说出那番话时，她流露出的这种迷蒙忧虑，让他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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