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手感有点不好。”他目光微微偏移,轻声道。
——骗人。
在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神色各异、但齐刷刷看向这边的稻荷崎众人脑海中浮现出语气不同的相同的话。
他们看着侧过头、连撒谎都不撒一个好一点的五十岚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同样反应了过来的赤木抿了抿唇，他由刚刚的躬身转为站直，目光认真地盯着甚至没有看向自己的五十岚。
五十岚同学……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你真的不喜欢打球吗。”
忽然,一阵无比沉静的话响起。
在怔愣的众人下意识转头的视线中,站在外围,表情平静的教练大见太郎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了。
但他的语气中没有指责，也没有之前总是带着的轻松态度,他只是认真地凝视着五十岚星。
旁边的尾白阿兰一慌，下意识想要过来说些什么，却被平时总是开玩笑的黑须老师挡住了,后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问题，就算是五十岚，此刻也忍不住侧头看过来。
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但当对上大见教练那没有任何严厉的眼神时，他到了嘴边的承认的话凝滞了下来，那张从未表现过多么大波动的不良脸，此刻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无措。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旁边的看似大条实际上细心的黑须老师还是看到了。
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果然还是个孩子呢。
其他队员也微微变色，但都保持着沉默，在众人之中，听到大见教练这句看似没什么、但实际上相当严重的话，赤木几乎要忍不住上前，他突破了旁边北信介的阻拦，连忙道：
“教练！我愿意替……”
“可以换人。”
忽然，大见教练平静地打断了赤木的话，他和站在自己面前、眉心一跳的五十岚星对视着，忽然笑了笑：
“但要让北信介上。”
大见教练的声音落下时，黑须老师棘手的咧了咧嘴，其他队员却是一怔，连宫侑都不例外。
作为被提及的人本身，北信介却表现的相当冷静，他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安安静静。
相比之下，连微微变色的五十岚都显得比他激动了几分：
“……但我的位置是自由人，不能——”
“对。”
大见教练又一次打断了队员的话，他含笑看着瞳仁微缩的五十岚星，弯了弯眼睛：
“但他是队长。”
在旁边的北信介面不改色地反应下，大见教练与表情凝滞的五十岚星对视，声音平静：
“他有责任对队员的每一个选择负责。”
一言不发的北信介用自己的行动回答——他沉默地转身，去拿那边缠手的绷带。
“……”五十岚张了张嘴，他眼角在其他人紧张的注视下快速抽动了一下。
因为那张脸的缘故，他们清晰的看到对方面部肌肉因为被震惊到僵在那里，眼底的颜色似乎都变深了一点。
黑须老师无声地咳嗽一声，推了推眼镜，正准备上前试着把站得过于靠前的大见教练拉回来一点的时候，忽然，他们看到那个表情微妙的红发少年动了。
“……”五十岚星刚刚抬起放在二人中央、试图继续争论的手顿住，随后利落地放下了。
然后他猛地转身，第一次如此不客气地走向北信介，“凶狠”地将他刚刚拿起来的绷带一把抢过！
咬牙的声音，从那张低垂着、本来就不良气息浓厚的脸上吐出来：
“坐回去！”
“……”北信介被凶了，却快速地眨了眨眼，一言不发地坐到了五十岚刚刚坐的位置上，没有反应。
宫侑和身边的宫治眼神交流，其他人原本紧绷的情绪也稍稍松了下来。
望着那边自然地笑着凑过去和五十岚低声交谈的阿兰前辈，站在外围的角名盯着那边咬牙切齿重新缠绷带的五十岚，又看着他挡住身后北前辈的站位，眉毛缓缓挑了挑。
意料之中。
但、他不觉得五十岚星是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毕竟是能连续交一周样式不同的退部申请书的、某种程度上意志力顽强的、另一种概念上的“不良”。
……
“啊、好险好险。”
担忧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边上场的众人的赤木忽然听到自己身后的声音，他眉心一跳。
转过头来时，看见的就是刚刚面不改色和五十岚“对峙”的大见教练，此刻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胸口的样子。
这不是很害怕吗？！教练！！
赤木震惊地看着刚刚完全没表现出来的大见教练。
黑须老师也笑呵呵地凑上来：“我还以为你要挨揍了。”
那倒也不会。赤木眉心一跳，旁边平静坐着的北信介也如他所想一般认真道：
“五十岚同学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
北信介忽然话锋一转，接下来吐出来的话让这边休息区的几人同时露出了凝滞的严肃表情：
“我也不觉得，五十岚同学是会因为对面对手的实力不满意，就不想比赛的人。”
坐在座位上的北信介微微抬眼，认真地和僵住的几人对视：
“刚刚……”
“他说自己的手感不好。”
几秒钟的安静过后，赤木笑了笑，比起后方思考起来的教练和指导老师，他拍了拍北信介的肩膀：
“是不是被刚刚五十岚为了你妥协的行为感动到了？”
北信介眉心一跳，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轻轻摇头：
“他只是不想给人添麻烦。”
“如果手感不好、表现不好……”
在旁边的赤木愣住的注视下，北信介面上带着一抹浅淡的忧色，凝视着场上一言不发地在自己位置站定的那抹红色：
“也会给队友添麻烦。五十岚同学大概是这么想的。”
*
那个总是一举一动表现的我行我素、而且无论是排球还是学习都能轻而易举的完成的很好的五十岚星，会是一个十分在意其他人评价的人吗？
他是一个会因为怕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就提出奇怪要求、并且直接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的人吗？
如果问他的对手，没一个人会相信。
这样的观点出现在赤木耳畔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出现的也是“怎么可能”的念头。
可在转念一想，回忆起自己印象中的五十岚星的时候，他居然产生了自己都惊讶的迟疑。
虽然五十岚同学给他们的印象没有这一点，但……
不知为何。
赤木也忍不住忧虑地看向场上。
他就是隐约觉得…五十岚同学很好。
瞧不起对手的行为他是不会做的，所以？
意识到自己产生了怎样的结论，赤木吃惊地侧头，但在对上同样严肃的教练和指导老师的时候，他的心猛然间一缩。
不会吧？
……
“呼、呼。”
微微的喘息声在耳畔响起，但那声音不属于自己。
站在原地、傻愣愣的五十岚星望着和自己判断中落点截然不同、就那么在球场的另一侧落下，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的排球。
耳畔响起的，是队友的喘气声。
其实平时也会有，只是在这时、在自己做不到成为稻荷崎的防线的时候……尤其清晰。
耳畔响起对面盛田方队惊喜的欢呼声，五十岚眼角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低垂着头，海蓝色的双眼此刻几乎变成了墨蓝色的，盯着自己的掌心，眼前一阵阵发虚。
不是已经想出该怎么接了吗？
不是在有清醒思考buff的情况下、觉得对面的球风已经完全掌握、能够轻易理解了吗？
我以为我跟不上的只是身体素质、但为什么？
为什么脱离了神局状态、进入了鬼局——也就是恢复了疲惫后平常的状态后，连思考…都完全不正确了呢？
难道我在神局时获得的结论和收获……也都是假的吗？
那我的思考有什么意义？
我这个人、现在存在于排球场上，有任何意义吗？
怔愣的五十岚星盯着自己的手，虚幻的眼前因为耳畔仿佛被放大的队友的呼吸声骤然间收缩——猛然间变得清晰起来。
现实是，他根本没有喘息，也没有流汗，除了他，他的队友们都在拼搏着。
但我什么都做不到。
五十岚低着头，一言不发。
“喂。”
忽然，一阵熟悉的轻巧声音打断了他渐渐纠缠在一起的黑线一般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抬眼，模糊的眼前变成了宫侑的脸。
后者微微低头，此刻盯着仍然脊背微微弯着、永远那副站没站相、此刻因为低头显得更别扭了的五十岚，为了和他平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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