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白水送入腹中，微微有些暖意，把被子揭开了一些，抽出方枕下压的书，递到雪梅手边儿，复又回身躺下。
雪梅拿着书本一笑：“殿下想要听故事了？”见水欣不答话，她也不恼，翻开书页，取出夹着的叶子型玉签，看着那一页的故事，柔声读起。
少女的音线柔和，水欣听着听着闭上了眼，这一回是真的睡了。
读了一会儿稍停了一下，见得水欣没有睁眼没有吭声，雪梅便知道他又睡着了，把玉签夹在书中，放到一旁，轻轻给水欣拉上了被子，保证他的小肚子是在被子下好好盖着的，这才退回原位坐下，拿起一旁绣了一半的肚兜，素兰的布面上戏莲的童子眉目清逸，好似小小的水欣一般，格外生动形象。
“又睡着了？”
蹑手蹑脚走入的顾氏瞧了一眼榻上安睡的水欣，嘴角微翘，转眼看雪梅绣出来的肚兜，忍不住夸了一句：“姑娘绣得真好！真真活了一样。”
雪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水欣那边儿，像是怕打搅了一样，不敢做声。
顾氏这些日子跟三朵梅花也算熟悉了，腊梅是个做得多说的少的，绿梅是个敢说敢做的，雪梅温温柔柔也是个出事大方做事不拖拉的，一手绣活极为不错，才来了几天，便给小皇子做了一身衣裳，眼下这正绣着的肚兜也是第三条了。
“咱们小声些说话不碍事，小皇子一睡着那是打雷都不醒，夜里尤其睡得安稳，还记得那次打雷，我原怕他惊醒，半夜里头不敢睡守着他，结果他睡得呼呼的，一夜好梦到天亮才亮开嗓子哭，倒让我白白熬了半夜，黑了眼圈儿。”
顾氏说着比划了一下眼圈儿，好似那黑影现在还在似的，雪梅弯了弯嘴角，笑得矜持，顾氏又道：“咱们小皇子是最好带不过的了，我以前忙不过来，便给他一本书，原是让他当个玩的，哪怕撕了也不怕，伤不到人也不怕损了东西，都是没人要的旧书，小皇子也乖巧，拿着书翻来翻去，我开始还以为他看得懂，可是吓了一跳，生而知之的孩子可是传说中的事，圣人也不过那般，走近了一看，他竟是倒着拿，亏他还认真，一页页翻着，真跟看得懂似的……”
说着说着，顾氏脸上的笑容也收了，有了些感慨模样，“也是咱们小皇子可怜，自小都没个玩的，便是那拨浪鼓，也是咱们弄不来的，如今……”
“如今好了，嬷嬷可不要再想过去的那些事情。”雪梅见顾氏感慨着就要哭了一样，忙柔声劝慰，“嬷嬷以后也不要说什么‘可怜’不‘可怜’的话了，殿下是皇子，皇帝的儿子，哪里可怜？也轮不到咱们可怜！”
后一句话有些重，顾氏好像被吓到了，哭都忘了，呆呆地抬眼看雪梅，雪梅忙又柔了声音说：“如今咱们都是殿□边的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也就多叮嘱嬷嬷一句，免得嬷嬷平白犯了口舌，嬷嬷也莫嫌我反客为主，这宫里头谨慎一点儿总是好的，嬷嬷也莫要恼我多嘴。”
回味了一下，似明白了这个道理，顾氏连连点头：“姑娘这是好话，我知道，我以前就是……哎，我不说姑娘也知道是怎么个情形选上了我，这宫里头的规矩我原没姑娘熟的，听得孙公公说姑娘以前是坤宁宫的，规矩自然纯熟，还望姑娘平日多指点指点，我也不求别的，不犯错就好了。”
坤宁宫历来是皇后居所，即便皇上如今不再立皇后，即便那里曾经三任皇后来去，也是人员更替频繁的地方，但在别人心里头，那里出来的宫女必然是要比别的宫里出来的要好，就和皇帝身边的人必然要比别的地方的人好是一个道理。
顾氏这么说原是一个夸赞奉承的意思，是个好意，但话里头带出孙公公来未免就有了些不好，让人知道她曾私下打探，虽哪家都有这样的事情，总会查查新来的人的底，但这样明白说出来，倒不好了，言语中更是把孙公公给卖了出来。
雪梅听了不以为怪，嘴角的笑意倒更浓一些，这样思想简单的顾氏才好，才不会仗着资格老欺负她们这些后来的，而她们也能够很快站住脚，正如她那话，不管以前是哪儿的，以后可都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个信任的基础在，自然是更好的。
“嬷嬷过誉了，嬷嬷平日做的都挺好，可没什么我能挑的，我也不过是提醒嬷嬷多注意一下罢了，还要嬷嬷不嫌弃我多话才好。”
一来一往，一个有心求教，一个谦虚指点，坐在一旁聊起天来的两人话语越来越投机，一会儿便如姐妹一般，年龄稍长十来岁的顾氏也不再“姑娘”“姑娘”地叫着，而是直呼“雪梅”了，雪梅也一口一个“顾姐姐”，不再“嬷嬷”来“嬷嬷”去了。
凝香院原来杂乱不堪，前些日子里整理的活儿也多，一发收拾整齐了，这两日便清闲多了，除了日常的清理维护，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好做，水欣这位小殿下是个省事的，跟在他身边的大部分宫女便得了清闲。
绿梅今儿发现了她们一得闲便说话的情况，虽说了两句，到底不能一下改了，她原不是管理这些的能手，便有些捉瞎，总跟在后头骂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腊梅听了过来指点了两句，把人分派着做衣裳。
小皇子的衣裳内务府原是有定例的，便是他们这些宫女下人，衣服也不用自己动手做，不然都做衣服去了，哪里还有做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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