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了,薛国乃是大国,极受大王看重,其次公子还在王都担任要职。若是能与薛国太子结亲,哪怕是为媵,于我戴国来说,也有莫大的好处。”
为了戴国,他可谓是殚精竭虑,把心都操碎了。
奈何国中上下,从公室长者到辅国重臣,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如今就连在宗庙奉祀祖宗多年,颇有话语权的妹妹也不理解他。
他一面埋怨妹妹心狠,一面又怨使者不该据实以告。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先把女儿送到黄花观里,让妹妹教导几年。等到及笄之年,大王膝下与薛国太子年岁相当的王女刚好成年。
到那时他再亲自把女儿接回来,在公室长者面前,就打着妹妹的名号,反对的声音必然会小很多。
毕竟,妹妹这些年独自奉祀祖先,可谓是劳苦功高。
如今,一切都被使者搞砸了。
使者苦口婆心地劝道:“君上可曾想过,若是您真的做了,百年之后于九泉见了历代先君,要如何交代呢?”
“你以为我想吗?”戴伯怒吼一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若非二女和三女夭折,我又如何舍得子悦与人为媵?”
他一共有五个女儿,但除了长女子悦之外,庶出的长女和次女因病早夭,养住的四女和五女都太过年幼了。等他们长成,大王早把王女嫁过去了。
公室里倒是有合适的,但给王女选媵,都是选国君庶女。诸侯国的公室女,只配给国君的女儿做媵。
他又对子悦说:“咱们家的状况你是知道的,就算将你堂堂正正嫁出去,也出不起太多嫁妆。你姑姑手里握着两份嫁妆,稍微贴补你几分,就能撑起脸面来了。”
子悦想到跟在姑姑身后那个小姑娘,和自己差不多的年岁,却面色红润,个子比自己高半个头,身上穿的虽然不是丝绸,却也是细密的葛布。
细葛布的衣裳,她也只有两套而已。
据她所知,那原本不过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女,还样貌丑陋,只是运气好被姑姑捡到了而已,竟然生活得比她还好。
想到这里,她无不妒忌地冷笑道:“父亲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姑姑养了个亲传弟子,这些年心肝似地护着,只怕好东西都是留给她的。”
“哦?你见过了?”戴伯问道。
妹妹收了个弟子的事他是知道的,就是个小丫头,听说面貌还有瑕疵,对戴国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他就从没放在心上过。
但听女儿的话音,只怕妹妹对这个弟子极为看重。
“见过了,今日她便跟在姑姑身侧,头上戴着金饰,身上穿的是细葛布。”
其实所谓的金饰,就是缀在双丫髻上的两串金铃铛而已。金子重,小孩子魂魄轻,佩戴金饰是为了压命。
原本华镜姐妹的嫁妆里还有金锁,但这些年为了贴补宗庙,金锁早就卖掉了。
捡到扶荔之后,华镜又卖掉了一件玉器,换来的金子不够打金锁,只勉强够打六个小铃铛,便给她做成了发饰。
子悦心理妒忌扶荔,认为是扶荔占据了原本属于她的资源,故意含糊夸大,惹戴伯误会。
同行的使者微微皱眉,偏头看向子悦,却正对上外甥女倔强的眼神。
想到十年来吃了不少苦头的姐姐,还有眼前从出生起就没享过福的外甥女,使者暗暗叹了一声,到底选择了沉默。
人说服自己总是很容易的,他很快说服了自己:女公子虽略有含糊,却也并没有说谎。
戴伯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静默了片刻,对子悦道:“回去见你母亲吧,她正担心你呢。”
打发走了子悦,戴伯对使者道:“去把阳山公请来,孤有要事相商。”
使者一惊:“君上……”
戴伯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皱眉道:“你放心,既然妹妹拒绝了,我不会再把子悦送到亳邑去了。只是属于子悦的东西,孤一定要拿回来。”
使者一顿,低眉拱手:“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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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了使者和子悦之后,华镜冷笑了两声,转头对扶荔道:“你且瞧着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戴伯三番五次派人来,师傅烦不烦她不知道,反正扶荔自己是厌烦极了。
“师傅,就不能想个法子治治他吗?总是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华镜叹了一声,摇了摇头,“除非我能做出极大的功绩,值得拿到大王面前说。如若不然,整个黄花观都是依附戴国的,我们师徒就不能和他们撕破脸。”
可是她虽自幼读书,却没学过怎么做官,在黄花观过了多年平静安稳的日子,缺乏往外伸展的能力。
扶荔却是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虽然是架空的,原著却写明了是发生在商周时期,衍生世界的生产力,也是符合正史上商周那个时期的。
如今商朝的开国之君成汤仙逝不过十载有余,在任太甲刚经历了流放之苦,明白了自己以往的荒唐,归朝之后痛定思痛,正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作为后世来的穿越者,扶荔哪怕把秦汉……甚至两周时期发展出来的东西拿出一样来,放到现在都是了不得的创举。
至于会不会扰乱历史进程,耽误周邦的建立,扶荔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现在她就只想帮师傅摆脱吸血鬼似的戴伯。
“师傅,或许我有法子。”
华镜只以为她是孩子说话,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双丫髻,用安抚的语气笑道:“这些事我能应付,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读书、养蚕、织布才是正理。”
这也难怪,毕竟扶荔是被她从小养大的,一切人生经历都在她的眼皮底下。
在华镜看来,扶荔脑子里的东西都是她一点一滴教导的,她都不会的东西,扶荔又怎么能会呢?
被师傅当孩子哄了,扶荔有些无奈,抓住师傅的袖子不让人走,板着脸尽量让自己显得郑重。
“师傅,不管你信不信,总得给我一个说的机会吧?你又怎么知道,你徒儿不是天才呢?”
华镜看了她一眼,不想打击她,便耐一下性子做出倾听状:“那好,你说吧。”
扶荔拉着她走到院子里,央求她折了一截荔枝树的枝子,在地上写出“陇亩法”三个古篆。
“师傅,我跟着你学了这么久的农书,多多少少还是总结出一些想法的。这个陇亩法就是其中之一。”
陇亩法源于周代,在汉朝的代田法产生之前,绝对是最为先进的土地利用方式。欧洲直到中世纪,才学会了陇亩法,比我国晚了将近一千八百年。
更先进的代田法她当然也知道,但觉得没必要。她对商朝的感情不深,最熟悉也最喜爱的君主成汤又已经去世了,就连名垂青史的贤相伊尹都死了。
像太甲、太戊、武丁之流,她也仅仅是知道而已。
相比之下,周朝就亲切多了。
在自己师傅和周朝之间,她自然选自己师父。可在商朝和周朝之间,她选周朝。
“陇亩法?”华镜盯着那三个字看了片刻,不解道,“什么叫陇亩法?”
“师傅你等一下。”扶荔头也没抬地交代了一句,用树枝把脚下踩得平实的地面挖松了一片,打了三个微缩版的陇。
她指着打好的陇说:“师傅您看,这泥土堆起的一溜就是陇,凹下去的是亩。
耕种的时候,把种子种在陇上,一来便于浇灌,二来植株之间有了空隙,更便于光照,庄稼会长得更好。
最重要的是,等到第二年,打陇的地方平为亩,去年是亩的地方堆为陇。陇亩之间交替耕作,可以节省地力,再不必种两年就抛荒了。”
第6章
扶荔兴冲冲地说完,又是期待又是得意地仰头看向华镜。
她相信,只要以师傅的名义把陇亩法报给商王,商王一定会把师傅请下山去做农官的。
到那个时候,戴伯就再也不能制约他们师徒了。
华镜蹙眉思索良久,点头道:“听着是可行,不过事关农桑,不能想当然,咱们就在山上的麻田里先试一试。如果当真有用,再上报大王,请大王推行天下。”
扶荔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便乖乖点了点头,趁机要求道:“那师傅要带我一起,不能再阻止我下地了。”
虽然她并不喜欢种地,但黄花观里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参与耕种,就连身为观主的华镜都不例外。
自己师傅整天为了生计奔波劳累,她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师傅的庇护。
这一次,华镜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笑道:“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就算你不愿意,我也是要带你下地的。到时候你可不许喊苦喊累呀。”
扶荔不服道:“你也太小看人了,我才不会呢!”
华镜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下地的事明天再说,你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呢,快回去写吧。”
“那好,我先去写功课了,师傅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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