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荔语气平和:“贵使请起。”
“多谢锦江首领。”
两人再拜之后起身,扶荔赐了坐,小石便引着他们,在下首的两个四脚竹凳上坐了。
这四脚凳也是扶荔这次从峨眉山带来的新玩意儿,两个使者是头一次使用,觉得比靠支踵跪坐舒服多了。
此时的中原礼仪还没发展到高不可攀的程度,两个使者非但不觉得改掉跪坐掉价,反而觉得锦江部果然发达了,光是这个座位,就比他们流行的跪坐舒服多了。
扶荔道:“两位贵使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了。精盐虽贵,却比不上咱们几部间多年的情意。
咱们是第一次打交道,你们大概不了解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了。”
两个使者闻言,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扶荔道:“换盐之事我允了,贵使回去之后,便可上覆贵部首领,日后每年都有五百斤的交换额度。”
听见这话,两个使者提着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起身道:“
多谢锦江首领。”
每年五百斤盐,足够他们部落日常使用了。
“两位不必多礼。”扶荔脸上含笑,慢条斯理地说,“其实盐不算什么,只要你们有足够的粮食,便是要一千斤盐,我们也换得起。”
两位使者并不知道她这话只是个引子,只以为她是真心想拿盐换粮食。
凤睢部的洪苦笑道:“这么好的盐,要是能多换一些,谁能不愿意呢?只是贵首领也该知晓,我们凤睢部七年前才迁移到现在的领地,能够耕种的土地并不肥沃,部落上下勉强糊口而已。再多的粮食,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狼易部的周山也道:“我们狼易部的土地倒是更肥沃些,奈何领地之内山多地少,每年首领都要带领族人捕野兽、采山货贴补。”
总而言之,两个部落各有各的难处。
这话可能不尽不实,但真实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扶荔虽没有去过他们部落,却很了解曾经的戈部。
只有实力差不多的部落,才能玩到一块去。但凡有一个部落实力突出,曾经的友邦会有什么反应,先看梧部,再看凤睢与狼易部就知道了。
扶荔感同身受般点了点头,说:“你们的难处我都知道,从前的锦江部又何尝不是如此?”
两人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都想着:从前你们也是如此,后来又是如何改变的?都提到从前了,你倒是接着往下说呀!
可扶荔却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一副“往事不可追”的样子,重整神色欢笑道:“过去的事就不说了。我们锦江部换了新首领,要在五日后举行一场篝火晚会。两位在这个时候来,也是恰逢其会,不如就等参加了篝火晚会再回去吧。”
这场晚会,自然是临时加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俩人留下来,让他们好好感受一番锦江部如今的变化。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话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适用。
等他们看到了锦江部如今的生活,不信他们不动心。
只要动了心思,要么会想着贴过来学习,要么就是想用武力抢夺。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给了扶荔整合他们部落资源的机会。只不过前者的手段温和些,后者就简单粗暴多了。
毕竟,对待侵略者,若不报以铁拳,世人怎知我爱好和平?
两人换盐的差事顺利完成,心中正是喜悦之时,遇上这等喜事,又怎会不想凑凑热闹?
扶荔便让人领他们下去休息,又命戈亲自安置他们带来的使团。
“既然是友邦来客,务必让他们宾至如归。”
“唯。”戈露出了然的笑容。
等戈退出去之后,计蒙问道:“我是不是过些日子再去勘察地形?”
其实她心里已经不耐烦了,却也知道,若是能得三个部落齐心协力,比之锦江一部,自然事半功倍。
扶荔笑道:“不,你立刻就去,今日便带着人出发,最好是叫他们的人看见。若是他们问起时,你不要说是干什么的。”
计蒙一时间想不透她有什么计较,但若能立刻出发,也算是称了心意,自然无有不应。
当下她也退了出去,把先前挑选好的十个人召集起来。
那十人已经打点好了包裹,每人带了一套换洗的衣裳,一个竹子做的水壶,装得最多的就是干粮。
原本他们还以为,两个部落的使者来了,出门的事就得压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毕竟此次离家,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计蒙挑选的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壮,从没单独离开过部落,心下难免忐忑。
得了计蒙召唤,十个人都重新辞别了亲人,跟着计蒙从大路出去。
安置使团的房舍,就在大路两边。他们走的时候,使团正在往下卸东西,见他们一队青壮出去,还各自都背着包袱,难免心生疑惑,赶紧报给了自家使者。
两个使者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心机更加深沉,思虑也更加周全。像他们这种聪明人,最怕的就是想的太多。
偏偏在这等敏感时刻,锦江部派出一队青壮要远行,莫不是要打探消息,准备和哪个部落开战?
“你们没拦下来问问?”洪问。
禀报的人说:“当时狼易部的人就在路对面,他们都没人拦,咱们怎好阻拦?那不是得罪人吗?”
如今形势不同了,锦江部的实力明显比他们强,他们作为弱者,行事自然要更加谨慎。
还没到锦江部前,洪就再三叮嘱跟随的族人,若是锦江部有意延续以往的交情,让他们管住嘴、管住腿,多看、少问、少走动。
如今看来,狼易部的周山,也做了同样的交代。
第74章
两个部落的使团都在看对方行事,也都盼着对方先犯点错,好让他们借机向锦江部表达亲近之意。
说白了,就是想让同行衬托一下自己。
奈何两边的想法太一致,主打一个“敌不动,我不动”,弄到最后谁也没动。
当晚霞遍染西天时,便有两个穿着竹甲的侍从前来,说是首领在听涛阁设宴,要给两位使者接风洗尘。
洪客气地说:“还请两位稍等,待我洗漱一番,换身干净的衣裳以表诚意。”
两个甲士不苟言笑,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门神似地一左一右守在门口。洪进内室之前,给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那随从便亲自倒了茶来慰劳两位甲士,但两人推辞不喝,不管随从问什么,他们都闭口不言,不但把随从弄得七上八下,就连借口换衣裳躲在内室听觑的洪,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又想到锦江部新派出去的那一队青壮,他心里难免生出疑影:难不成,锦江部的新首领是对我凤睢部心有不满?
若是他们凤睢部强盛,洪只会愤怒,觉得锦江步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
可如今强盛的是锦江部,他就只敢想:莫不是捂部使者先到凤睢部的事泄露了?还是说这次私自带着物资来换精盐,未曾事先通报,让锦江部觉得不满了?
他一颗心仿佛变成了一口深井,里面正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惹他心烦;又仿佛怀里揣了二十五只老鼠,只觉有百抓挠心。
可是到最后,他也只能苦笑着把这次带来的最鲜亮的那身衣裳换上,姿态谦和地跟随两位甲士一同去听涛阁赴宴。
听涛阁的名字取得很好听,其实就是用木头和竹子搭建的一座小楼,只不过搭建的地点很是巧妙,在瀑布对面依山而建。
人坐在楼上,水流声清晰可闻,还有瀑布砸在水面上的轰隆声,闭上眼睛如闻波涛。
故此,扶荔取名叫做听涛阁。
洪跟随甲士而来,在楼下与周山相遇。两人几乎同时顿住了脚步,无声地朝对方行了个礼,周山在前,洪落后一步,前后脚上了楼。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们自己知道,无形之中两人之间已经产生了隔阂。
扶荔这个东道主只做不知,非常热情地邀请两位使者上座,戈做陪客,她自己关席。
席上摆的都是上好的烤肉,还有用扶荔从华镜那里要来的一块扎头(含酵母菌的老面团)做的发面馒头,每人面前都摆了一碟用茱萸和韭、蒜、野柠檬汁调制的酱汁。
酒是山间的猴儿酒,很是清甜甘洌。
这个座次、这个规格,不可谓不是倾其所有相待了。
席间扶荔客气,戈爽朗。两人一个劝食,一个劝酒,就好像是单纯热情好客的主人。
可他们越是如此,洪与周山就越是忐忑。
原本因着先前的猜疑,两人之间有些僵冷。可此时心中忐忑至极,彼此又没知心人可以商议,两人的心境奇迹般地又被拉近了。
他们相互打着眼神,默契不够,但都是聪明人,也大约能猜出对方的意思。
只可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纵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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