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有些冷,隐含不留情的尖刻,像在对待一只陌生的巨型野兽。
与此同时,娑由挣开了他的禁锢,她发现这个人的力气大了许多,至少她是需要用力才能挣脱他的手的。
对方顺着她的力道放开了,但娑由的手腕上还是留下了方才互相较劲留下的痕迹。
他微微支起身来,头顶上高悬的吊灯是西欧那边的风格,其身形像一座飘浮在海面上的冷峻且高大的冰山,而她是浸在其下晃荡的水影中的鱼。
他用轻飘飘的语调问她:“生气了?”
顿了一下,他又笑了起来,脸上并未有生动的表情,这让他的笑容不带什么真情实感,却很是自然道:“别这么害羞嘛,这样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你觉得我是在害羞吗?”
娑由捂住自己被咬的地方,眨了眨眼睛,反问他。
五条悟顿了一下,也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看上去与其说是缺乏诚意,不如说是手动将自己脑内的一根筋暂时摘除了。
他说:“我错了。”
嗯,表情不太开心,还撇着嘴,像一只被迫按头的猫咪。
显然不觉得自己做错的‘猫咪’拿爪子摸了摸那里,丝毫没有愧意,还用满含骄傲的语气对自己的破坏发出宣言:“需要给你找个ok绷吗?Hello kitty图案的,不过估计得用四个,不好意思呀,咬的范围有点大~”
“不用。”娑由说。
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闻言,轻快与随意一瞬间好像又从他身上冒出来了,五条悟笑了起来,好像将自己临时抛却的一根筋又安回了脑子内,满意地窃笑几声。
他说:“真可惜~”
“估计得一段时间才能好了。”
言毕,他坐起身来,穿着黑色长裤的双腿从她身边移开,落下地去,娑由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在一座苍岭绿丝绒的大型沙发上。
沙发因此回弹了一点,娑由的视线焦点随着他的动作,从眼前的十几厘米延伸至一米左右。
从这个角度看去,十年后的五条悟和十年前的相比,外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管是侧脸的线条,还是整体的棱角轮廓,都变得更加分明凌厉。
他的目光微垂,落在前方的厅桌上,伸手从桌上拿过一个带叠盘的圆肚马克杯:“喝点咖啡吗?要加几块糖?”
娑由因此听到桌上的咖啡机煮得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五条悟在浓郁的苦香中侧过头来,后脑勺的白发肉眼可见削短了一截,在晃白的灯光中暴露出一截因低头而拉扯得无暇且光滑的肌肤,看上去很是干爽利落。
青色的动脉像沉寂的河流,蜇伏在他雪白的后颈下。
娑由注视着他的后颈,嗅见他身上萦绕的糖果香和咖啡的苦味混在一起时,顿时有种想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只是轻轻舔了舔舌尖。
她坐起身来,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
一看,没有信号,刚才和五条悟的电话被中断了。
她将手机放回毛衣的口袋里,又将自己方才被这个五条悟扒拉开的围巾重新整理好,见五条悟已经往那杯咖啡里倒了牛奶,还咕咚咕咚扔了好十几块冰糖,没有夸张,真的是十几块冰糖。
作罢,他将其递给她,摊了摊手,笑道:“交换过来也只有几分钟,要干些什么呢?要不要参观一下家里?我们房间可是有婚纱照的哦,要去看一下吗?到时候就不用纠结拍婚纱照时要摆什么pose了,还是说想去外面看一下现在的城市变化,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比如说现在自己存了多少钱?”
这一连串的话,被他用他那根舌头争取在十秒内说完了,不知道是故意不想让她听清还是真的在争分夺秒。
娑由没有立马回答他,而是让目光从风格怪异的屋子掠过。
她见这片面积偌大的客厅被交叉的壁柱和封闭的拱廊切割,天花板是由吊板刻意打造搭建而成的形状,置身在这座房子里,有一种随时都在向上升腾的感觉。
在这之中,茶纱色的帘,敦金色略带暗调的地毯,黑色的钢琴,巨大的玻璃柜,那些逐层挑出的门框,由温暖饱和的色调搭配着恰到好处的冷色,敦实又厚重——其视野的前方,有一扇梯型空间的巨大落地窗,窗帘微掩,窗户上结了薄冰,但她能看见外面正在下雪。
午后的光线透过玻璃,在墙壁上制造出斑驳而诡丽的光,其中,她看见窗户外,有一座巨大的影子正披着雪,在雾蒙蒙的天地间伫立。
娑由正待看清,可是哗啦一声,不知何时到那的五条悟将窗帘拉上了。
她安静地看着他,见他高大的身影回过身,走过来笑道:“诶呀,要出去外面看看吗?本来刚才也准备出门的,之前给你定制的和服到了哦,要去店里拿,不过是十年后的你的尺寸。”
娑由一愣,没有喝咖啡,也没有顺着五条悟的提议走,而是在片刻后道:“我们真的在一起十年了吗?”
她望着他,神色安静又迷茫。
这个问题五条悟好像没料到。
他一边摸了摸下巴,眼珠子转了转。
因为身高的差距,他开口时,娑由能看见他的舌尖从上颚掠过,既而带着笑意抵着唇珠吐出来:“真的哦。”
娑由却道:“我们不久前还在吵架。”
五条悟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的咖啡端起来,丝毫没有招待的意识,搅着勺子自顾自喝了起来,一边惊讶地瞪圆眼:“诶,是这样吗?十年前的小事我都记不太清了,那一定是我惹你生气了吧。”
“……”竟然认错得这么滑溜。
不像那家伙一样,会不甘示弱、咬牙切齿和她争论对错呢。
五条悟将咖啡杯放下,高举双手,长袖滑下,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攀着青筋,清晰可见:“老实说,在你来前我也惹她……就是十年后的你生气了,也正在努力哄她呢。”
“我才没有那么好哄。”娑由下意识哼哼唧唧道。
“真的吗?”他翘着嘴角,晃了晃勺子,佯装思考,下一秒就换了个话题:“今天是平安夜诶,“我”不是有约你出去玩吗?”
娑由说:“吵架中我为什么要和“你”出去玩?”
五条悟反咬一口:“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无视恋人的邀请跑去和其他人玩吧,其中还有好几个男孩子。”
他竟然知道。
娑由眨了眨眼。
但她还是解释道:“也不算去玩,是以前的前辈的邀约。”
“诶,只是前辈啊。”他拉长语调,撑着脸颊笑:“你的恋人竟然连前辈都不如吗?”
“恋人前得加个「吵架中」的前缀。”
她说。
“「吵架中」后面还得加个「明明已经道歉了」的转折。”
顿了一下,娑由望向他:“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嘛?”
五条悟笑着耸了耸肩,没有反驳。
他反倒接着问:“所以还不和“我”和好吗?”
娑由看了他一眼,神情很安静:“如果你能向我证明现在的惠不是咒术师。”
闻言,五条悟笑了。
他拿出一部与她的时代科技水平完全不同的手机,很爽快地说:“好吧,那我打个电话给惠好了。”
闻言,娑由更加安静了。
她注视着五条悟,眸光轻轻闪动了两下,像摇曳的水光。
……其实她和五条悟的那场争吵的原因也并非单方面。
之前说,他生气她对伏黑惠和津美纪的毒药训练。
但其实,她也生气他将伏黑惠从禅院家带出来的必要条件是以后伏黑惠要成为咒术师这一点。
对娑由来说,这无异于把伏黑惠卖给了咒术界。
这让她产生了自己的人以后会被别的人抢走的感觉,被咒术界,被咒术师,被咒灵,被禅院家,被咒术师的血脉和命运——总之不是伏黑惠自己,也不是她喜欢的。
她知道这不是五条悟的错。
以他的性格,这肯定是他之前谈判时所能争取的最好的条件了。
但她就是生气,就是不喜欢这一点。
所以连带在另一个矛盾中爆发与迁怒。
后来吵着吵着太生气了,她甚至想去杀人,杀咒术师。
但是说好不想杀人了。
五条悟阻止了她。
被迫和她打了一架。
五条悟很强,娑由打了好久。
后来打累了,她失去了杀意。
打累后,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一片树林的废墟中。
一旁的五条悟抱起她,说,回家吃饭吧……
她说好。
可是,她还没有找到和五条悟道歉的理由。
她想,或许现在正是个好机会。
只要这个十年后的五条悟告诉她,未来的伏黑惠没有成为咒术师,她就找到能为自己的无理取闹向五条悟道歉的理由了。
真的也好。
就算骗她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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