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一阵漫长的沉默中,她才像安心一般,轻轻笑开了。
“那你就不要再追上来啦。”
她这么笑道,开始背着手往后退。
衣角被她旋开,编织箱里的东西被她甩得哐当作响,少女漆黑的长发像绸缎般铺展开来。
她笑着对他说:“这里是世界的缝隙,再不回去,我们都回不到自己的世界了,往后走,回去吧,五条悟,我不属于你的世界,我要回家了,就像以前和你说的那样,我已经可以回家了。”
闻言,他突兀地将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他像是不擅长面对离别的小孩子一样,委屈地垮下肩来,又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所以,我该把现在的你当成什么?”
“当成一场噩梦好了。”娑由明晃晃地笑弯了眼睛。
“不是亡灵,也不是诅咒。”
她说。
“是五条娑由。”
就此,澈蓝的瞳孔颤动。
他在沉默中轻轻攥紧了拳头。
“……不能是我吗?”
最终,他这样问,垂下的眼睛注视着她手上的戒指。
“不能哦。”
回答他的是娑由近乎明快又决绝的笑容:“你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五条悟。”
“可是我也是五条悟。”
他冷冷地说。
“是你的五条悟……”
“被你用死亡和尸体抛弃的五条悟。”
以此为点,他瞳孔微缩,凛冽的杀意如浪潮般扑涌而来:“如果现在将你杀了,变成只属于我的「诅咒」……”
娑由却是如此笃定地打断他:“你不会这么做的。”
“唯独五条悟,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就算失去朋友,失去家人,失去所有,你也能够一往无前地前进,这才是我所认识的五条悟。”
“这算夸奖吗?”他咧开嘴,笑着问。
娑由只是安静地笑。
于是,他的笑渐渐归于死寂:“可是,唯独,不想要你这样的夸奖。”
娑由却只是柔软的笑。
这一刻,她看上去那么温和,仿佛滤去了记忆中的阴郁、冷漠和所有血色的过去:“真的,不向我求救吗?”
她柔软的目光看着他:“明明,我都向你求救了。”
他的脸上似乎因此闪过一丝恍然。
但是,最后,青年只是空白地摇了摇头。
娑由颤了颤眼睫,随即挥了挥手,不再回应他,而是转身,任由脚步往前迈,不再回头,不断地往前走。
这次,他没有再追上去了。
“我要忏悔。”
五条悟只是对她渐行渐远的身影这么说。
声音毫无诚意,轻得近乎呢喃。
“我以前确实有说过你会不得好死,但你死得那么惨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恍神间,过去的声音又开始重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要忏悔。”
“我刚才才想起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但在完全忘记你的时候,当你挥刀刺向我时,我确实也是想要杀了你的。”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但是,你向我求救了。”
“你说,救救我……”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第一次,你向我求救了……”
在那一瞬间,没有任何思考。
原先计划展开领域的0.5s下意识压缩成了0.2s……
——「不营造字句,不和梦想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要忏悔。”
“在你将刀捅进我脖子的时候,我依旧想要杀了你。”
那时,冰冷的杀意对着那张陌生的脸迸发。
从小到大,因为与生俱来的强大而遭受无数的暗杀,司空见惯的心绪本该麻木,但是,却仅仅对她带来的疼痛涌上了莫名的愤怒和憎恨。
就此,破口的喉咙拼命想要说些什么。
以致于他声嘶力竭地对着她嘶吼道:
——「■■■■■■……」
——「你又要杀了我……」
“我要忏悔。”
他说。
他朝那个虚浮的影子抬手,微屈起指尖。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即便到现在想起你了,我也依旧想要杀了你。”
—— 「今后,你身上的诅咒就由我来袚除。」
过去的言语化作诅咒与束缚。
那个雨天里交握的掌心达成契约。
好想夺回她。
他可以做到……
刺目的光亮在他的指尖亮起,于黑暗中闪耀。
燃烧掉便只会留下回忆的残骸。
在来见她的路上,无数次在想,如果能再次见到她……
要对她说些什么……
“娑由·揍敌客,好希望你能美丽地活下去……”
“在我的世界里……”
就此,「茈」的光亮在眼帘中明灭。
最终如同流萤一般,归于一片虚无的黑暗。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就算是个坏到底的女人也没关系……拜金,冷酷,无情,不会爱人……都没有关系,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孤单,就算我的生命轻于你的金钱和富士山也无所谓……”
“不想你死在什么蓝眼睛里……”
他蓝色的眼睛不是海,瞳仁也不是能载着她飘荡沉睡的舟……
“好希望你能因为爱我……活下去……”
“我们去你最喜欢的富士山滑雪,去夕阳满天的橘子海,去麦香涌动的农庄牧场,我开车载着你在盘旋的公路上狂飙,你能戴着草帽在绿色的草原上放肆地奔跑,我们去看西方的幽灵雕塑,你拖着大大的洋裙沿着旋转的楼梯一层一层地爬上古堡,和你一起戴着棒球帽去看世界赛,在露天的球场里遇到突如其来的雨,我们一起躲进你漂亮的洋伞里……”
“好想和你一起,逃离这个世界……”
……
“……我都这样告白了,你还是不给我一个回应吗?”
……
2018年。
12月初。
距离10月底被咒术界称为「涉谷事变」的大屠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期间世界发生了不少事。
对咒术界而言,或许最大的好事就是在众人一系列努力下,终于将五条悟从敌人手中的「狱门疆」解封了。
“所以,家入老师,五条老师去哪了?”
一大清早,虎杖悠仁就问医务室的家入硝子:“我刚才明明看见他从你这里抱着什么东西出去了。”
对此,身穿白大褂的女性刚将医用口罩拿下,她本想点根烟,但考虑到学生还未成年,便生生忍住了。
她只是说:“去富士山了。”
“诶?!我还想让他指导我训练呢。”虎杖悠仁惊讶地瞪大眼,似乎不能想象他去那里干什么:“五条老师去富士山干嘛?”
“谁知道呢?”她简言义骇地说。
第二天,虎杖悠仁就看见他的老师推着好几箱饮料回来了。
“请大家喝饮料呀!”
28岁的青年比着大大的剪刀手,在大家的面前扬起大大的笑容晃呀晃。
“当当当!!超级好喝的波子汽水哦!!喝完记得把里面的玻璃珠还给我哦!”
“哇!连玻璃珠还要拿回去!好恶心!”
“好的!奖励真希同学多喝两瓶!”
“大冬天喝这东西真的不会拉肚子吗?”
“不会啦不会!担心的话熊猫你就再喝一瓶好了!”
“……”
据说「狱门疆」里时间的流逝和现实不一样,虽然之前大家有担心过在「狱门疆」里面待了将近十九天的五条悟的精神状况,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虎杖悠仁刚这样想,就见自家老师正将一瓶波子汽水扔来:“接着,悠仁同学!”
他手忙脚乱地接过,对方朝他咧开嘴笑,与过去无异。
但是,少年垂下眸子,看着冰蓝色的气泡水中浮浮沉沉的蓝色玻璃珠。
片刻后,他才问:“老师,你会输吗?”
敌人尚未打败,过些天的平安夜就是决战。
他为此放松不下来。
可是,五条悟却只是笑。
“我会赢的。”
白发的青年双手插兜,笑起来的语气相当随意傲倨。
“因为我是最强的。”
……
“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五条悟说。
“我想起自己曾经杀了一个人。”
也许,将来,一切结束后,他会踏上旅程,去寻找她。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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