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为何不说话？是见到老臣太惊讶了吗？按照道理来说，皇上也该叫老臣一声郭罗玛法。”
佟国维转头示意，手下的人将被塞住嘴巴，捆成团的苏培盛推了进去。
“呜呜呜……”苏培盛在地上滚了两圈，狼狈不已，但还是凶狠的看着佟国维。
“皇上身边的奴才实在是不懂规矩，没办法老臣只能替皇上教训教训他了。”佟国维一只脚踩在苏培盛的身上，望着帷幔后缓缓坐起来的身影，满是胜券在握的轻慢。
“看了皇上也不是病的完全动不了嘛，叫老臣白伤心这么久。”
“佟大人多年未见，倒是瞧着衰老了不少。”
胤禛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与强抑住的喘息，但却很轻易的挑起了佟国维的怒火。
佟国维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嘲讽道：“皇上也只能耍耍嘴皮子功夫了。老臣接连丧子丧妻，不都是拜皇上所赐吗？皇上从前多威风啊，当王爷的时候就能一力把佟佳一族打下来，可皇上有想到今日吗？”
见胤禛沉默不语，佟国维露出一抹痛快的笑容：“说起来，也该感谢皇上啊，感谢皇上的宽容，做了那样的事之后，还敢重用我们佟佳氏的人。皇上看上去很信任岳兴阿呀，把他放在太子身边做事，还有佟佳太妃，让她替你打理后宫……”
“皇上啊皇上，老臣都不知该感谢你的愚蠢还是自大。”
“你想做什么呢？”
胤禛的问题很是简短，听上去更多是因为没有力气说更长的句子。
“做什么，当然是改天换日！”
所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佟国维自然是敢大声的说出自己的谋划：“皇上改了玉牒，心却不归属我佟佳氏，那老夫便亲手扶持出一位佟佳氏的天子。”
“你选了弘昀？”
听出了胤禛疑问里带着的笃定，佟国维大笑：“不愧是皇上，就是聪明，连选的妃子都足够识时务。”
“太子遇刺身亡，皇上病重不治，二阿哥弘昀从身份、从年纪来说，不就是最合适的皇帝人选嘛。”
“哦，对了，刚刚老臣给皇上和太子定的结局，皇上还满意吗？”
见胤禛又不说话，佟国维只当他是强弩之末，继续说道：“差点忘了还有两位亲王呢，老臣虽不入朝，但也听闻皇上同几位王爷的关系不错。理亲王和廉亲王既然是皇上的左膀右臂，那也该陪皇上一同下去啊。”
“城外械斗，理亲王不幸被刺而亡；将军府失火，廉亲王葬身火海。两位亲王这样的结局，皇上喜欢吗？”
“咳咳……”
听着龙帐里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佟国维更加激动了。
“说起来，皇上也真是圣人啊，理亲王从前那样对你，皇上竟然也不计较。想想，老臣也该感谢理亲王曾经踹皇上的那一脚。不然臣也不能知道皇上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或许还会继续蛰伏三五年，真叫皇上成功将太子推上位了。”
“太医院……”
“皇上想问太医院的火是吧？自然也是老臣派人放的，不放怎么能拿到皇上的脉案，怎么能知道原来咱们文治武功震铄古今的才登基没多久的新皇，早就命不久矣啊。”
“皇上真是，差一点就将老臣骗过去了呢。”
佟国维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老臣实在是想着这一天想的太久了，没忍住絮叨了这么多，差点都忘了，皇上的身子可禁不住气，传位圣旨还没写呢，将皇上气出个好歹，老臣可就不胜惶恐了。”
见胤禛没有动静，像是在无声反抗，佟国维发出一声轻笑：“早就听闻皇上爱护子嗣了，除了太子之外。如今这宫中还有五子四女，皇上若是不写这圣旨，老臣可就保不准他们的安危了。”
“为了子嗣，为了大清江山的稳固，皇上还是快快将圣旨写好吧。”
佟国维说得义正辞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袋，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空白圣旨，随性的踱步到胤禛的御桌前。
“差点忘了，皇上病重，怕是握不住笔了，那就让老臣代劳吧。说起来，这些年，老臣闲来无事，倒是将皇上的字迹模仿的七七八八了。”
佟国维摊开明黄色的蚕丝布，自己给自己研上墨，拿起胤禛常用的毛笔，便龙飞凤舞的写下了传位给二阿哥弘昀的圣旨，字迹同胤禛如出一辙。
「呼」写好后，佟国维轻轻吹了吹，确保墨痕干了后，拿起写好的圣旨，重新看向龙床：“老臣写好了，但想想最后盖玉玺这一步还是让皇上来吧，也叫皇上欣赏欣赏老臣的字迹……”
说着佟国维便走到龙床边，猛的掀起明黄色的帷幔，露出了胤禛端坐在床上，冷峻威仪的面庞：“佟大人，为朕演了一出好戏。”
第193章 止乱
对上胤禛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佟国维倏然松了手，明黄色的帷幔飘荡，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佟国维原本汹涌澎湃的「豪情壮志」顿消，眼里的光瞬间消散了，看着面色红润，穿着整齐的胤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养心殿的大门再次被推开，大雪不知何时停止了，阳光突破云层洒下来，门口站着一群在佟国维的计划中本该消失的人。
“佟大人为我等想了这么多结局，可想过自己的结局？”
佟国维僵硬的回头，就看着理亲王允礽和廉亲王允禩一左一右的站在最前方，完好无损。两人走进来，露出了身后隐藏着的站在中间的太子弘晖，以及弘晖身后的果郡王允礼，大学士张廷玉，以及佩刀护卫的……佟佳岳兴阿。
“皇上，宫中所有乱党皆已拿下，怡亲王已带人成功解救所有皇嗣。”
“直亲王、恂亲王已经带兵，控制住了京中局势。”
“以奉恩镇国公满都护为首参与谋乱的宗亲已被恒郡王与淳郡王拿下。”
“和谈路上所有叛党刺客尽数诛杀，相应物证已递交刑部。”
……
看着带来的所有人都被关押，看着一个接一个人上前回禀消息，看着锋利的刀刃架上自己的脖子，佟国维狼狈的跪倒在地，闭上了眼，大局已定。
胤禛从床上下来，坐到御桌前，看着桌子上佟国维伪造的圣旨，忍不住感叹：“活到老学到老，佟大人这手字迹模仿的倒是不错。”
跪在下方的佟国维抬头，自嘲一笑：“到底是老夫技不如人，从头到尾都在皇上的算计中吧？”
胤禛笑了笑，并没有否认：“朕从来不小觑佟半朝的能力……还有野心啊。”
佟国维苦笑，他刚刚还嘲笑胤禛的自大，却没想到到头来自大的一直都是他，是他从来不肯承认，从来都不愿相信，这位皇上的谋略和手段啊。
“成王败寇，老夫无话可说，只有一个问题，老夫想问一问岳兴阿。”
对上佟国维执拗又不解的眼神，胤禛没有拒绝，他不介意最后这一刀由佟国维的亲孙子来捅：“你问吧，朕允了。”
佟国维缓缓的转过身子，对上走出来的岳兴阿，质问：“你为什么要背叛佟佳氏？佟佳氏获罪，你又有什么好下场吗？”
“背叛？”岳兴阿冷笑，“我从来都没有认可过佟佳氏，何来背叛？”
听见他的回答，佟国维瞬间佝偻了许多，原来从一开始岳兴阿就是皇上的人啊：“你还在意你额娘的事……”
“当然！”
“可你阿玛已经死了……”
“那是他活该，当年若不是我敲响登闻鼓。若不是皇上替我做主，我额娘怎么能从牢笼里挣脱出来？”
哪怕过去了许多年，再提起从前的事情，岳兴阿还是很激动：“隆科多有罪，你就没有吗？若不是你放任，若不是佟佳一族的腐朽傲慢，我额娘怎么会受那么大的屈辱和苦楚，怎么会那样痛苦的去世……”
“从我额娘被做成人彘的第一天起，你就该知道我岳兴阿永远会站在佟佳氏的对立面上。可笑的是，高高在上久了，佟大人总以为招招手，我就会乖乖滚回去。”
看着冷笑的岳兴阿，佟国维彻底明白了，这一切，早已注定，全都是因为他的傲慢。傲慢到轻视皇上的能力，傲慢到不将岳兴阿的仇恨放在眼里，傲慢到拉着佟佳氏共沉沦。
“佟佳氏的结局已经注定，不过佟大人放心，皇上已经允我改姓，日后我就随母姓赫舍里了。”
知道佟国维在意什么，岳兴阿的最后一句话给了他重重一击。佟佳氏本来犯的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是世上再无佟佳岳兴阿，也就意味着佟佳一族将彻底销声灭迹。
这对于汲汲营营，一心为了家族传承的佟国维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他彻底坚持不住，跪伏在地上，显得更加落魄苍老了。
没兴趣看败者的哀嚎，胤禛挥挥手，就准备让人将佟国维带下去。
谁知，原本被两名侍卫裹挟拖拽着垂头丧气的佟国维，却在即将被带离殿门时，放声大笑起来，凄厉的笑声直叫殿中的人都忍不住皱起来眉头，只觉得佟国维是不是气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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