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说着，看向了蒙毅：“我有一个想法……”
好熟悉的说法！蒙毅睁大了眼睛，少府之后轮到他们了？
……
秦王政八年元旦，咸阳城笼罩在肃穆又热烈的氛围中。
凛冽寒风卷着细雪掠过城墙，却吹不散道路两侧如林的玄色秦旗。
旌旗上狰狞的白虎纹在风中猎猎翻卷，似要冲破布帛直扑天际，与城头高悬的三十六盏九枝铜灯交相辉映，将整个归降之路照得通明。
辰时三刻，城门缓缓开启，吱呀声惊起寒鸦。
六国君主身着素白深衣，在雪光映照下宛如行走的霜雪，为首的齐王发间银丝微颤，脖颈处的降纛随着步伐轻晃。
他们身后，各国相国怀抱雕着山川城郭的鎏金疆土板，板上朱砂标注的国界在冷光下泛着暗红，恰似未干的血迹。
再往后，各国王室成员垂眸敛袖，重臣们低垂着头指节泛白，脚步在青石板上拖出沉重的回响。
百姓簇拥在道路两侧，孩童的嬉闹声、妇人的私语声都被秦军甲胄碰撞声压得悄无声息。
当六国队伍行至章台宫前，三百名执戟郎齐声击盾，金石之音震得雪粒簌簌而落。
礼仪官手持玉笏上前，声音穿透寒风：“献舆图，归王土！”
韩王安率先出列，喉结滚动着从相国手中接过板子，枯瘦的手指不舍的抚过疆土板上新郑城的纹路。
他微微佝偻着背，将板子嵌入殿前特制的青铜框内，秦国版图上，韩国疆域的空缺瞬间被填补。
“韩国归降——”
颤抖的嗓音里带着落寞，身后韩臣齐刷刷伏地，广袖扫过积雪。这一刻，韩国正式宣告消亡。
魏、楚、燕、赵、齐的君主依次上前，每一块疆土板落下，都是一个国家的消亡和秦国的壮大。
当齐王将最后一块胶东半岛的疆土板嵌入，七块金板严丝合缝，勾勒出完整的天下舆图。
咸阳宫上空，初升的红日刺破云层，金光顺着版图上蜿蜒的黄河纹路流淌，仿佛天赐祥瑞。
秦王嬴政端坐九阶之上，玄冕十二旒无风自动，将六国君臣的身影尽数笼罩在阴影之中，他终成天下之主。
献礼仪式结束，六国君臣被引至章台宫两侧长席。
“今日六国归秦，天下混一，当有歌舞相庆。”
嬴政突然开口，玄色大袖挥落间，殿外惊雷般的战鼓轰然炸响。
六国众人神经紧绷，这个时候，秦王任何的举动都叫他们不得不深思。
歌舞相庆，是为了折辱他们吗？
众人不安，却见三十六面牛皮战鼓后，百余名披甲武士举着漆黑木牌鱼贯而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苍凉的秦腔裹挟着金铁之音冲天而起。
武士们踏着鼓点疾走，木牌在交错间开合翻转，玄色漆面上朱砂绘制的山川河流如活物般游走。当最后一声鼓点骤停，众人屏息凝视——七块木牌严丝合缝拼成巨幅天下舆图，秦都咸阳恰在中央，如巨龙盘踞。
呼声响彻云霄时，八道白影如离弦之箭破空而来。
六国席位里忍不住产生骚动，只见执剑少年足尖轻点木牌边缘，青锋出鞘刹那，剑气凝成实质的寒芒在空中交织成网。
少年们腾挪翻转间，剑光如银蛇狂舞，竟在离地三丈处凭空劈开凛冽气浪。
待八道身影翩然落地，高呼「天下归秦」，众人目光死死钉在舆图中央——原本平整的木牌上，赫然浮现出丈许高的 “秦” 字，笔画边缘焦黑，剑气灼烧的裂痕蜿蜒如闪电。
现场一片寂静，直到嬴政率先抚掌大笑，人群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
比起秦国官员的开怀，六国人的视线始终紧盯着广场中央的少年们，忍不住呢喃：“如此这般……如何能敌？”
如果说，之前只是为天幕展露的消息所迫，为天下大势所迫。那么此刻，见证了秦国可以剑气外放的年轻一代，所有人心底最后的一丝不甘也消散了。
强秦不可敌。
第581章 比一比？
六国归顺仪式圆满结束，至此，天下再无七国，只有大秦。
当然了，名义上的统一是完成里，内里各地的融合和百姓的归属感还是需要慢慢磨合的。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另一方面，所有人又知晓，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磨合。
即便所有人的目标是一致的，但在荀子口中的「千万人」到底只是理想状态，「天命」面前，究竟能凝聚多少人的力量，这还是不确定的。
若不认可自己秦人的身份，谁会愿意成为先行者呢？
对此，朝中争论颇多，从六国归顺前到归顺后，一直没能拿出一个统一的定论。
“这是我应该操心的事吗？”
被从柔软的被窝里薅出来的扶苏，带着一脸的倦意看着嬴政，语气略带谴责：“阿父，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要学会依靠自己啊！”
殿中众人低头忍笑，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嬴政面色不变，握住扶苏伸过来的小手，一本正经的说着和他身份完全不符的话：“可朕想依靠扶苏，扶苏不愿意吗？”
统一六国后，重塑了皇权礼制，秦王改称「皇帝」，「朕」改为皇帝专属自称。
“哎——”扶苏无奈叹气，“阿父你要是撒娇的话，我可就真愿意了。”
朝臣们都要控制不好表情了，长公子到底什么眼神，陛下哪里像撒娇了？还是说这是他们父子独特的交流方式吗？陛下居然也不反驳。
“不过……”扶苏说着转头看向了殿中的众人，“阿父，你也该和李丞相学学啊！”
听见这话，李斯腿都软了，六国归顺后新鲜出炉的李丞相感觉诏狱在对他招手了。
“学什么？”
秦王轻飘飘的视线扫过李斯，李斯冷汗都冒出来了。
“学他知道把政务推给韩先生干啊！”
扶苏说得直白，以至于在场众人的目光不住在李斯和韩非身上打转。
“虽然李丞相的方法比较委婉，但韩先生每次都会上当……我是说，他每次都会接过任务……”
韩非忍不住苦笑，耳朵都尴尬红了，长公子还真是委婉的很不委婉啊。
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他容易上当受骗了。虽然骗人的是李斯，但感觉丢人的是他啊！
“但是他这个态度是值得学习的！”扶苏仿佛一点也没察觉到李斯和韩非二人的情绪变化，振振有词，“忘了是谁说的了，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我觉得很有道理。”
此刻，没人在意扶苏言语中的「死」字，只是下意识注视着他的表情，这句话的出处……众人想着又悄然看向了秦王。
嬴政原本漫不经心听着扶苏胡诌扬起的嘴角拉平，看着他眼中的澄澈和一闪而过的怀念迷茫，嬴政心中有点酸还有点不爽。真是的，他都处理了赵高，怎么还有个烦人的高要，扶苏失忆了还能脱口而出他的话啊？
克制住了问扶苏他和高要掉进水里先救谁的问题，嬴政盯着扶苏转移话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要只依靠我啊，大家可不是吃干饭的，对吧？”
扶苏扫视众人，谁也不乐意说自己是吃干饭的啊。但现在的问题是，大家的主意很多，选哪一个呢？
“大人才做选择题，我的意思是，全都要！”
在嬴政的纵容下，看了所有大臣递交上来的策论，密密麻麻的字看得眼睛都疼了的扶苏。虽然也没看多久，小手一挥，语气坚定。
“六国遗留的能人还很多吧？”
扶苏摸着肉嘟嘟的下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嬴政颔首，和平的统一，各国的势力都保存的很好，人才多，但这也是他们久久商讨不下来的原因。
毕竟各国保留的势力越大，就越难做到内部完全的统一。
“那就来一场比拼吧！”扶苏说得很是轻松，“有人想躺平，肯定也有人想实现抱负啊，文臣武将，能者上庸者下嘛。”
扶苏越说越是来劲，从桌子上翻出了几本折子，摊开给嬴政看：“不是要统一文字嘛，到底用什么样的文字，完全可以群策群力，当一项比赛内容啊，这样不仅效率高，而且大家的参与感也强啊。”
“还有这个，”扶苏又找出了一本，“车同轨，少府研究出的水泥路完全可以铺满现在大秦的疆土啊，这也可以成为比赛内容之一啊，叫原本六国的人抽签，交换区域铺路，看谁铺的好，省钱省力，参与感更是足足的。”
“这个，礼制改革，天下一统了，完全可以吸收吸收六国的文化礼制。但具体吸收哪一样，比一比嘛，让全民都参与进来……”
“文官比政务，武官比军事才能，礼官比礼，学者辩学，和其他地区比。和内部比，比的多了，还有什么秦国和六国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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