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牵着她的手扯了一下,芙蕖身体软绵绵跟着一动。
于是,他将人牵回了房间中,好言解释道:“扬州别院这些年我疏于管控,可能长了点杂草,不是要难为你。”
芙蕖看了他一眼,又瞥开目光,问:“你怀疑什么?”
谢慈说:“我没有怀疑你。”
芙蕖鬼迷了心窍才会相信他的鬼话。
他所做的所有事,没有一件是全无缘由的。
可芙蕖还是想不通,她到底是哪里出了漏洞,引来了谢慈的注意。
谢慈也发现了,芙蕖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但整个人怏怏地,不大爱和他多说。
他养的这么个玩意儿实在是太聪明了,不容易哄。
她甚至拒绝卧房中那唯一的床榻,而是对外间窗下的贵妃榻表现出了兴趣,瞄了好几眼,大有要落窝在那儿的架势。
谢慈没说什么,只是趁芙蕖整理妆匣的时候,无声的招人将那贵妃榻抬了出去。
等芙蕖注意到的时候,那张黄花梨的贵妃榻,已经在院子里被劈烂一半了。
每一斧子都好像是劈在钱上,芙蕖转身问:“一张好好的榻,怎么就不要了?”
谢慈靠在外面椅子里喝茶,轻描淡写的拨着浮沫,说:“碍眼了。”
位高权重的人眼里一向容不得碍眼的东西。
芙蕖沉默。
鼓瑟令与他的意义非同寻常,谢老侯爷死了那么多年,临走前还给谢慈留了这么块心病,致使他到现在仍不能释怀。
假如有一天,真的暴露了。
他会如何处置?
芙蕖不想去试探。
她既怕自己不是例外,又怕自己真的成为那个例外。
像谢慈这样的人,在权势和执念面前的选择,才是撕开一切伪装的真面目。
假如她不是他心里的例外,他将手段用在她身上,亲手撕破那层微妙的缠绵和温存,那她一定会抱憾赴死。而她的一生,终将成为一场无疾而终的笑谈。
假如她是那个例外,谢慈对她可纵容到如此地步,那注定活不长久的她,余生短暂的日子里,将会蒙在巨大的不甘心中。
人是贪心的动物。
得到了一丁点,便会肖想更多。
最后便会觉得,莫如一切都回到刚开始的时候。
芙蕖站在窗前,吹了半天的冷风,终于在第一抹斜阳扫在脸上的时候,回了神,自嘲一笑——还是天闲了,竟还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转身一看,谢慈仍旧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她发了多久的呆,他就那么静静的看了多久。
芙蕖的转身,让斜阳从窗户泄进了屋子里。
那样鲜艳明亮的光,让谢慈觉得有些刺眼,不自觉的侧开了脸。
彼时,他们都站在光里。
——还是扬州别院最是缱绻啊。
谢慈的茶都凉透了,才扔开手,说:“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事要办。”
芙蕖问道:“你要办什么事不带我?”
谢慈人都迈出门槛了,复又停下来,说:“想去就跟上,穿厚实一些,我们去处理一下姚氏的尾巴。”
芙蕖在外面随意披了件斗篷。
没想到出门走了片刻,竟到了白合存的宅子。
白宅前段时间被抵押给了徽州的赌鬼,现在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又回到了白合存的手中。
谢慈带着她上前敲门。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老仆匆匆赶来开门。
老仆人年过花甲,佝偻着背,不认识他们,一脸警惕,只开了道缝隙,问他们是谁?
谢慈无意为难他,说:“姓谢,你去通报吧。”
等候的时候,谢慈张望着周围的景象,忽然说了句:“此举距离我们的别院很近。”
芙蕖说:“是很近。”
就这样慢慢走了,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黄昏维持不了半个时辰,方才那样美丽的夕阳景色,早已彻底沉于山下了。
谢慈说:“当年,你住在我那里,从未提过家,也不见你有什么伤感……有几回能出门了,也没见你绕回来看一眼。”
芙蕖说:“有什么可看的,当时的我,能活下来都是恩赐。”她话锋一转,问谢慈:“你觉得我薄情吗?”
谢慈不答反问:“你对我也能做到如此吗?”
芙蕖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她若是真说出一个“能”字,恐怕从今日起,谢慈就能如法炮制白合存的离谱,彻底将她变成无枝可依的浮萍,了结这一段孽缘。
芙蕖微微一笑,秀口一张,说:“你做梦!”
白合存听说了这样一个不同凡响的姓氏,急忙亲自迎了出来。
然而一开门,他的目光就凝在了芙蕖的脸上,难以挪开。
芙蕖既然不介意来见他,自然也不介意两人之间那乱糟糟的亲缘牵绊。
谢慈是个和善人,不好意思打扰她们。
芙蕖替他张嘴问:“姚氏呢?”
白合存怅惘的一点头,说:“在,在屋子里,病了。”
正如陈宝愈在信中的交代,姚氏现正在丈夫身边,守着六皇子的遗体,等南秦来人处置。
陈宝愈出资置办了一具尚算厚实的棺椁,把六皇子装了进去,停在了白家后院,即将入冬,天气冷了,尸体的存放时间也能稍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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